似乎是刘备的声音传来,急促喝止。传到祁寒耳膜时,他却觉得那么遥远……眼前的一切陡然慢了下去,变得那么清晰。他甚至能看到蛇矛上暗沉的花纹,上面黢黑殷色的寒光,正是无数人的鲜血洗溉的印记。他低下头瞪大了眼睛,呼吸停滞,眼睁睁看着那黑铁矛尖朝自己腹间刺入……
“祁寒!”
熟悉的声音因仓惶而嘶哑,仿似一道惊雷,瞬间炸醒了祁寒!
不,他怎么可以放弃?
曾经有多少次面临失败的恐惧,多少次与厄运擦肩而过,多少次身肩沉重灭顶的压力,他哪一次不是打落牙齿和血吞落,从来不曾有过放弃的念头,更何况,这一次他要放弃的,是自己的性命!
即便只有一线存活的希望,他也绝不放弃!
祁寒脑中雷鸣一般响过那声音,尔后,他明知这一矛必然会刺中自己,仍然奋力后仰身体,轻盈的腰肢宛若被大风摧折的柳枝,飘飘然荡了开去。
“铛——!”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击,本应洞穿身体的点钢铁矛,竟堪堪擦着他的身体被银枪斜撞出去!
祁寒腹部一痛。低头看去,见衣服自腹部正中破开一道狰狞的口子,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一道红痕显眼已是擦破了油皮,异常灼痛。他毫不怀疑,那矛尖只要再前进一公分,自己就会被开膛破肚。
一眨眼的功夫,刘备已经拽住了还欲扑来的张飞,这一头祁寒未及反应,早被赵云拉到一旁检视伤处。
赵云皱着眉,看着祁寒身上破破烂烂的衣衫,隐隐的几缕血痕让他的目光瞬间阴沉了下去。
“我没事。”祁寒大大咧咧将衣服拢了拢,伸手一拍赵云肩膀,反倒安慰起他来了。
却听那边刘备的训斥之声不断,张飞只是咬定“见他步子灵活要与他斗耍,怎知他忒地不济”,祁寒冷笑一声,向赵云看去,想知道他什么反应。
却见赵云的眼睛直直盯着丈许开外的张飞,眸色深黑阴沉,似乎酝酿着风暴。
“我们走,回家。”赵云冷涩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异常喑哑沉闷。他的手微微颤抖,却紧紧握起祁寒的手,另一只攥紧了银枪,衣袍带风疾步离去。祁寒感觉到他向来温热的手掌一片冰冷,怔怔看过去,但见赵云不言不语,眼底却藏了一抹似能烧到天际的愤怒。
他在生气啊。
祁寒心中一动,唇角竟不由自主溢出一抹浅笑。
子龙居然会生气到完全不理会刘备二人,拉了自己便走……这样算不算是再次成功离间了他们的交情?却浑然未曾想到,自己刚才是在生死边际走了一遭,心中竟然隐隐有些高兴起来。
身后是刘备不间断的道歉声传来,赵云的脚步顿了一顿,但下一秒,他却拉了祁寒更快地离去,头也不回。此刻,他脑中再没有别的念头,只是疯狂闪烁一句话——“张飞要杀祁寒……他竟敢杀祁寒!”
不是不想听刘备的挽留和解释,也不是没看到张飞被骂得俯首低眉的模样,但他却不想再多停留哪怕一丁点儿时间!他知道,只要再多呆下去片刻,他一定会忍不住提枪将那张飞搦死!
……
祁寒有些不懂赵云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
或者说,他从来没见过他如此盛怒、惶恐的样子。即便那夜对上高览,他露出的表情也不是这样的。与那种仇恨如鬼的眼神不同,此刻的赵云更像是一颗炸弹,你完全弄不清楚他要干什么,但却能感觉出那种如同实质的怒气,随时可能爆发,毁天灭地。
祁寒不想看到赵云这样的表情,却又莫名有些感动。
于是他强行甩开赵云的手,从他冰冷的满是汗水的手指里脱出,连比帯划说了好几遍自己没事,但对方却好像根本听不进去,一双眸子只是盯着自己破碎的衣衫和上面丝丝缕缕的血迹。
“子龙,我真的没事儿,都是些小伤口,蚂蚁咬得都比这大……别愣着了,咱们回去吧。”两人走出营寨来到街上,一队巡卒步伐散乱地从他们身旁远去,祁寒见他突然神思不属地停下了脚步,手中紧握的银枪也簌簌轻鸣,不由吓了一跳,生怕他克制不住要回去与人厮杀,只得再度强调自己没事。
赵云却只默然看了他一眼,仍是抿紧了唇,眉头深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