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曼曼一边摊油饼一边笑。
“端午那段时间也闷闷不乐呢。在那边也没人跟她玩儿,回去就抱着平板电脑看小说,看到半夜第二天还要嚷嚷着眼疼。”
端午歪在单人小沙发里,舍不得地一会儿捋捋珊瑚绒坐垫儿,一会儿拉拉系在靠背上的小布熊,一会儿瞪着悬在卧室门口的百合珠帘……
端曼曼果然说到做到,聂家两个女儿各回各家以后,她自己就带着端午回来了,不用聂东远三催四请。聂家爷爷奶奶在当天的饭桌上很意外地主动问起端午的状况,甚至还要推荐骨科的老朋友再给端午看看,确保两个月后端午这腿板上钉钉儿能痊愈。端曼曼反倒没有了在医院里直接把端午带走的护短行径,只客套地说小孩子骨头长得快,不用太当回事儿。
夜里,端曼曼把端午打着石膏的腿搬到床上,想起白天一诺妈的电话,顺嘴问:“我听一诺妈说一诺上个月断断续续跟家里要了一千五,也没添置衣服,不知道钱都花哪儿去了。你是不是知道点儿什么?”
端午当然知道李一诺的钱都花哪里去了,但她不能跟端曼曼说,端曼曼知道了就等于一诺妈知道了,一诺妈要知道了,李千金同学跑不了得一顿毒打。
“我不知道。”端午扑向床的里侧打开平板电脑。
本来就是顺嘴问的,端曼曼也没往心里去。
“年前我给你那三百你花完没?”
“一分没花。”
前一天给的钱第二天就摔断腿了,行程紧凑的根本抽不出时间消费。
正月初七,端午第三次见到周衡。
雪下得很急很密,门里望出去,白茫茫一片。
端午红着眼睛在端曼曼的牵引下跳出诊疗室。
端曼曼安置好端午就打车去出版社了。她年前跟出版社签约,正式成为出版社的一枚图文编辑。当然,梁编辑依旧是她作为插画作者的责编。
端午因为要赶预约时间起的太早,在端曼曼走后不到五分钟就开始打盹儿。按照早上出门前的安排,聂东远再有半个小时就能开完会来医院接端午回家。
候诊室里小孩哼哼唧唧的,老人大约有支气管炎喉咙里嘎吱嘎吱响,白领丽人戴着耳机一边打吊针一边利落地交代工作……
端午睡醒看看候诊室的挂钟,十一点整,她略感不妙地按着小腹,起床时的那一大杯水在腹腔里滚动几个来回后似乎终于来到终点。十一点十五分,端午憋出一张猪肝脸颤颤巍巍地单腿站起来。厕所就在走廊的转角,距离候诊室有二十米,端午憋得两眼昏花抱着侥幸的心理开始往外蹦。
砰砰砰,砰砰砰。
端午双耳涨红,二十米,足够把尿颠出来的距离。
砰砰砰,砰砰砰。
推开门,大雪迎面而来,把端午的鼻腔剌出酸意。
砰砰砰,砰砰砰。
走廊的地砖覆着薄薄的一层雪,实在是滑,端午试着右脚着地,稍微借一借力,但是左脚刚离地人就挥舞着胳膊要倒了。
妈妈妈妈妈……
她惊恐地在寒风里呼叫。
顺路替聂东远来接人的周衡来不及关车门,赶在端午屁股要着地的那一刻惊险地扣住她的肩膀。
端午直到很多年以后都能记得她抖着睫毛张开眼睛看到他的模样:微微垂下来的眼睑,沾雪的长睫毛,珠玉般漆黑的眼瞳,微微扬起的唇角,微曲扣在她肩窝里长指……在他身后,有簌簌的大雪,有灰蒙蒙的天空,有低矮的围墙,有墙根下一排排空荡荡的枝桠。
“没事儿吧?”周衡问。
端午眨眨眼吸吸鼻子。
“喂,没摔着你,你哭一个试试。”周衡警告,眼里缓缓有了笑意。
大雪簌簌地扑向大地,一个上午的时间就打造出一个银装素裹的童话般的世界。
端午眯缝着眼,听到自己的心脏砰砰砰砰几乎要跳出胸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