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衡在手术后第七天彻底清醒。再一个月后出院。
十一月底,端午跟着聂东远来周家做客再次见到周衡。
端午一开口,周衡就叫出了她的名字,然后周衡报了个数字,是那道数学题的答案,可惜端午早就忘了,回之一头雾水的表情。周衡的声音很好听,带着青年的慵懒腔调,带着笑意,三言两语间,端午的眼神就发直了,心跳就破百了,小巧的耳垂就滚烫了。周末横着脑袋非要往她怀里钻,原本她是要挥开的,但在周衡有趣的目光里,那细瘦的胳膊硬生生折过来折成一个亲热的拥抱。
午饭后,周衡微微露出疲态,周妈妈立刻要求他上楼休息,即便他一再表示根本不困。周末闹着要跟上去,周衡便问端午要不要一起上去跟周末看动画片,端午这个自打小学二年级就彻底告别动画片的人立刻表现出极大的积极性。
二楼是利用到极致的开放空间,没有传统意义上的墙壁隔断,只用不同的地板颜色划分出不同的功能区。最深处一大一小两张矮床,地板高出两三公分,是米黄色;再往外有周衡的工作台、周末的小书桌,地板是米白色;再来是几张舒适的麂皮绒懒人沙发、超薄液晶屏电视,地板是浅灰色。原木旋梯后面的空间用同色的切直线条木做格栅,格出一个灰玻浴室。
周末看得津津有味的重播的《舒克和贝塔》周衡十分钟就看不下去了,端午很有眼色地立刻表示由她带着周末就好周衡去休息没关系。
落地窗外阳光正好,十米开外端午跟周末压低的窸窸窣窣争论剧情的声音像在催眠,周衡闭目平躺着,意识渐渐抽离。
周衡睡着后端午开始跟周末抢电视频道,但是这个时段电视里播的都是家长里短的年代戏,偶尔有一两个战争片,赶巧都到了战场厮杀的部分,机枪突突突,炮弹轰轰轰,周衡在床上睡得不安地翻个身,端午立刻关了电源。
周末扁着嘴巴:“我要看《舒克和贝塔》。”
端午爱莫能助地摊摊手:“但是我想玩儿捉迷藏。”
周末想了想:“那你要来找我。”
端午:“好。”
周末:“你闭眼,数……十,不是,一百个数。”
端午乖乖闭上眼:“十、十五、二十、二十五、三十……”
周末瞪大眼睛,觉得哪里不对,但是眼看端午就要数到一百了,他紧张地倒抽一口气,蹬蹬蹬往楼下跑。
楼下正在交谈的三个大人有趣地看着端午和周末楼上楼下地跑,一会儿是捉迷藏一会儿是弹弹珠一会儿是跳格子再一会儿俩人就端午到底有没有耍赖的问题争得面红耳赤。
周末奶声奶气地:“你这样不对!我的弹珠碰到你的了!”
端午:“没有!”
周末:“那为什么你的动了?”
端午用指背推推眼镜儿:“因为我这边地势低,你一弹,地板震动,它就自己滚下来了。”
周末虽然听不懂,却知道她肯定在狡辩,小胖子恼羞成怒:“不跟你玩儿了!”
两人脆弱的友谊闹掰后,一个坐回聂东远身边打着盹儿听他们讲本市的房地产行业,一个窝在妈妈怀里用牙签插水果……但是实在是无趣,于是二十分钟后,周末主动表示:端午要不我们还是玩儿捉迷藏吧。
周衡意识辗转间,听到周末呼哧呼哧的声音,他以为他在淘气,翻个身,模糊不清地警告:“你等我起来收拾你。”
那呼哧呼哧似乎在极力隐忍情绪的声音却渐渐转成了哽咽。
周衡顿了顿,缓缓睁开眼睛:“你怎么了?”
周末闻言扑过来,用脑袋拱着他,委屈地道:“端午不见了。”
两个人玩儿捉迷藏,端午赢了剪刀石头布找地方藏起来了,周末楼上楼下找了半个小时都找不到她。
周衡刚要说话,听到床下有轻微的打呼声。他微微推开周末,掀开垂下来的棉被,就看到一张睡得热热乎乎的脸。
端午的睡相一向糟糕,在床底这样狭窄的空间也是如此。两条腿折成诡异的弧度,跟断了一样,下巴颏儿压在胳膊上,圆领毛衣空荡荡地坠在地板上,露出里面的白底碎花小背心,小背心裹着……还有很大发育空间的胸部。
周末五指张开捂住了嘴。一双泛着泪意的大眼睛眨啊眨。
周衡在周末耳边轻声道:“不要说话,我下楼后,你把端午姐姐叫醒。”
午后两点半的阳光裹着初冬的寒意在落地窗外徘徊,端午睁开眼隔着玻璃望过去,看到大马锡相框里那个漂亮的圆弧泳池。数不清的光斑踮着脚在水面上跳舞。
她的目光因为视线受阻渐渐变得疑惑,再渐渐变成恼火。
“搞什么……”
偏偏爸爸的声音近在耳边。
“端午,要回家了,你在哪儿?”
然后是周衡在问周末。
“你没有叫端午姐姐起来?”
然后,是一片沉默。
端午在棉被掀起的那一刻,羞臊得从印堂红到脖子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