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贵妃越发觉得是她那孩儿显灵,知道她身份所限,难以处置这个大仇人,便为她送来雨化田这么一个妙人儿!此时见皇帝着急忙慌的样子,便不慌不忙将一半橘子去了皮,眼见皇帝已经几步走到殿门口,忽然转脸捂嘴咳嗽了几声。
果然,皇帝一脚已经迈了出去,应声却又回转,拍着她的背焦急叹息:“唉!可是吃得急了?你素爱吃橘子,又吃不得外头那层丝,每次吃都要咳上大半天……也是我不好,只想着当日你我二人艰难得连个橘子都不能随意吃的时候,便总把贡橘往你这儿送,却不该一时慌乱就忘了先给你去了丝儿了……”
万贵妃慢慢将捂着嘴的手覆到他手上,眼中咳出来的泪花还没干,脸上已经带出笑,笑中又带着嗔:“你乱说什么?我是那样馋嘴儿到连自己的身子骨都不管不顾的人吗?我就是不顾自己也要顾着你呢!如何肯轻易病了去?”说着扬扬手里的橘子,“不过是不小心给口水呛着,橘子可都还没吃,哪儿又能把丝吃下去?”
皇帝仔细数了一下橘子瓣,方松了口气,又拍拍万贵妃的肩膀:“是了,是我太担心口不择言了。”又问:“如何呛着了?可要小心些。”
万贵妃便敛了笑意,叹息一声:
“我今儿早上才听说,那雨化田处置了以太后皇庄的名义侵占民田的奴婢们,还想着这也是为深儿你分忧了,到底这侵占民田的名声可不好听,又畿内、山东、河南等地去年才闹了饥荒,深儿你还特特给他们免了税粮呢!可别这恁多税粮才换得的好名声,为着区区几亩田地就糟蹋了!
我又想着,太后在这宫里头住着,你我但凡有什么吃的喝的玩的用的……也都是尽着她头一份儿,清宁宫的消耗从来是皇帝皇庄负责的,也不曾要太后皇庄出息,哪里就至于要太后主意侵占民田了?必是底下管庄的奴婢不济事,化田先处置了,又都是依着大明律法办的,事后也与御前和京城府尹都上报了,也没什么,还赞他忠心为你分忧,毕竟这样的事情,自家奴婢的错、由自家奴婢先一步处置了,怎么都比朝堂上大臣们闹出来好听,御史朝臣那张嘴,就是皇帝,给闹着也是打脸呢!不想……
唉!也是我没想周全,太后最是个要面子的,便皇庄之事不是她主使,也是她的奴婢,又据说后头还有周家族人——我原觉得这哪家没几门糟心亲戚呢?但亲戚再糟心,深儿你孝顺不就足够了?没想着太后气性那么大,生生给气得都病得起不来了……”
万贵妃没一字是给雨化田求情、更没一字直指周太后不是的,偏皇帝听了,却正好上心,想起过往叔皇景帝登基后,将他太子之位废除了的日子,母妃有个小弟弟要顾着,他那时候活得如何艰难?也亏得阿万舍弃了面子与宫人周旋,又时时注意带着他在钱氏汪氏等人跟前尽孝,明明那样爱吃橘子的人,得了两个却自己一瓣都没舍得吃,只因着那时候自己胃口不好,便都做成果酱与自己下饭了……
说起来在那些日子里,倒是钱太后因着膝下无子,对他倒还更尽心呢!
皇帝想到这个,又想起前两年钱太后亡故,他生母周太后闹着不让她和先帝合葬的事情——那合葬之事可是先帝临终前亲口吩咐的,听到的不止朕,还有李贤等顾命大臣……
偏偏母后非得闹腾,先是想着越过嫡母独享太后之尊,又在嫡母与父皇合葬事情上头闹腾,连番害得朕在朝臣面前好一番没脸,那文华门哭谏之事,可真是大明自立国以来第一回,便是纵观史上历朝历代,也没几个皇帝这般儿难堪过。可母后却总是只记得自己没能让她如愿,却从未如阿万这般怜惜自己的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