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沫捏着手机:“你先控制好脾气,再?和我说话。”
那边沉默,过了一?会,王居安稍微缓和了语气问:“人在哪里?”
苏沫正犹豫怎么回答,隔着玻璃窗,忽然瞧见他从街角走过来,像是正往这边张望。苏沫赶紧避开,却忍不住回头细看,雨水淋湿他的肩和发,路灯下,他眼神急切,短发湿亮,她仿佛能瞧见他的发梢上附着温润的水珠,就如那些夜晚或者清晨,他伏在她身上动作,额上淌下?热汗,顺着发梢一滴一滴落在她的皮肤上。
四周灯火通明,鲜亮的衣物挂满货架,店里客人络绎不绝,她顿时为这段不着边际的回忆感到羞愧。
他似乎打算往里走。
苏沫没敢多想,直接按下?挂机键,随手拿起两样衣物拐进试衣间,才合上门,手机又振动,看了眼,直接塞回包里,再?也不接了。在里面约摸站了十来分钟,再?出来时,导购小姐迎上来问:“这两件您还满意吗?”
苏沫没带脑子地“嗯”了一?声。
导购又问:“您想现在结账还是再看看?”
苏沫没瞧见那人的身影,想起手里的衣服都没试穿过,这会儿才发现颜色样式全不合意,一?无是处,越看越不值当,索性回道:“我再?看看,”搁下?衣服,出了门,心情有些低落,到家后随便吃了点东西,耐着性子去读保顺的资料。
刚进新公司,上面的人看着,下?边的人盯着,她虽是从集团过来的,但年纪轻资历浅,或有人心里不服,和她热情攀谈实则试水,或有人拉帮结派,直截了当同她发牢骚套近乎,抱怨谁会在工作?时耍滑头请她提防,苏沫从不轻易表态,听人讲完只说:“好的,我知道了,”或者推脱现在还有事要处理,以后再说。一?来二去,那些人也摸不清她道行深浅。
另一方面,苏沫也谙悉,人心里都有本账,装模作样终究不能长久,必须尽快做出些成绩,才能让人信服。
人生地不熟,她只会笨办法,有空就去档案室,花了三天左右,从条例规章奖惩制度,到人事安排以及生意合约,逐一?了解,重?要的还要力求参透,至少让自己心里有个谱。之?后又拣了个机会重?操旧业,替王亚男挡了几回酒,帮保顺科技接下一?笔与政府部门合作?的项目。
项目不大,王亚男却在人前做出很当回事的样子,例会上表扬,随即就给苏沫安了个市场部的代理总监一?职。因只是代理职务,并未在全司范围任命,只在管理层发布了一?个临时通报。
集团层面的一?系列变动,波及子公司,保顺科技里有几处职位空缺,底下?一?干没走的人都眼巴巴瞧着,谁想却叫一个年轻女人讨了好,才来就升职。难免有人心里不平,在背后诟病她为人不实在,只会溜须拍马。先前那个项目虽是苏沫谈成,却是市场部副总牵的头,副总是保顺的老员工,比苏沫年长,人前劳苦功高,见了也直接唤她“小苏”。
苏沫心里明白,却不想因这点事为难人。
保顺科技的市场部有个惯例,项目谈成即发奖金,不管多少都会发,以鼓舞员工士气。
那天周一,苏沫仍是早早去了公司,之?前也听说了发奖金的事,心里还在寻思,既不见下?头的人请示,也不见财务过来让她签名。谁知午间去吃饭,就听人貌似无意的说了句:“一?大早市场部就发奖金,好热闹。”又提及部门副总的名号,三言两语间,苏沫了解了大概,当时没做声,吃完饭直接找到公司会计。
那会计因为上面的人跳槽临时负责财务这一?块,级别低于苏沫,这会毫不在意地笑笑:“以前市场部发放奖金都是他负责,这事是有先例的,老总也默认的,你才来,可能不了解。”
苏沫知道对方想敷衍,如果这次放任自流,多半给人落下和稀泥的印象,那些人只会更加得?寸进尺,以后越发难管。她面上和善,态度却很坚决:“先例不是条例,按照公司的制度,工资报表、业绩考核以及奖金发放必须由部门负责人签名,申报。他们完全避开我这个环节,不符合规定。”
会计表示为难:“这个……发都发了。”
苏沫笑道:“这笔钱由您经手出去,麻烦您追回来,然后走流程发放。”
会计说:“没这个必要吧,钱也不多,最少的也就得了一?百来块。”
苏沫跟着王亚男也历练了一?年多,当即道:“一?分钱也要追回来,你我都忙,我不想为了件小事特地往上头打报告。”
会计收了笑,不做声。
过了两天,财务那边通知钱已收回,市场部的人也把业绩报告重?新递交过来,再?由代理总监按照考核结果一?一?发放。
王亚男没把这些明争暗斗当回事,却在员工会议上说:“我不会只凭资历提拔人,我看中的,第一,忠诚,第二,能力。有了这两样,再?年轻的,我也赏识她。”
底下?顿时鸦雀无声。
老板当众照拂,以后若无建树说不过去,苏沫工作?起来只能更加卖力。
保顺科技因先前的项目向集团提出追加投资的申请,王亚男叫人把方案和申请材料递交上去,一?拖再?拖却被驳回。去集团交涉的同事勉强转达母公司的意思,无非是上头无意追加投资,打算将集中精力发展更有前景的产业。
王亚男听得一?笑:“什么前景?谈好的项目难道没有前景?这点钱,他们拿得出来,最近不是有个扶植子公司的投资计划吗,就算我们不要,也有其他公司力争,给不给不过他一?句话,所以还是你们工作?做得?不到位,一?次不行,还可以申请第二次嘛。”
众人都知这姑侄俩结了怨,不好明说,只摆出谨慎严肃的表情一?言不发。
王亚男继续道:“方案重?做,”她忽然停顿,眼风扫过来,“做好以后,小苏送过去。”
苏沫应承了,却略微低眉,下?意识避开她的视线。
没几天,一?切准备就绪,原本只需像上次,把材料交给集团里相关部门的负责人即可。苏沫揣度王亚男的意思,越想越不是滋味,最后仍厚着脸皮联系了王居安的秘书,预约时间。
安盛大楼,董事长办公室外间,苏沫已经等了小半个钟头,直到王居安招去谈事的人出来,也不见传唤她。
王居安的秘书同她交情尚可,见无动静,好心敲门提醒,里面这才应允。
还没见着人,苏沫已开?始忐忑,早前因工作变动向他求助、被他羞辱的情形,还历历在目,不知这次又是怎样的遭遇,转念却自我安慰:上次为私事,这回是公事,至少在节操上还是有进步的。
苏沫进去,王居安正靠在老板椅上自顾自翻文件,脸庞似乎又比以往消瘦了,胡茬倒是刮得干净,衣着也一?如既往地考究。她不远不近规规矩矩地候着,两人像是较着劲,都不主动说话。
王居安晾了人半天,终于隐隐叹一口气,抬头看她:“苏总,恭喜你又升职。”
苏沫有些尴尬,材料呈上去,腹稿打了无数遍:“王董,这是追加投资的申请方案,我们对细节做了些调整,关于利润的估算都有详细阐述,希望您能拔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