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沫这才放心,既然如此,货物损失也与她无关了,又问:“我几时可以上班?”
从蓉这回说得比较客气:“不急,等你休息好了再说,记得先去人事那边报到。”
苏沫挂了电话,把这事在家里说了。钟鸣很为她高兴,说苏沫的老板蛮有人情味,舅舅却不怎么说话,只叮嘱苏沫好好工作,注意身体,同时对人多留个心眼。
过了十来天,苏沫重新上岗,右手还缚着夹板,已无大碍。这回,她有了自己的办公桌和笔记本电脑,工作环境与以往不同。苏沫看着桌上摆放整齐的办公用品不觉精神一振,想赚钱的精神气儿又开始抬头。
最初一周,她的任务是浏览客户关系管理系统,熟记产品信息,这对她来说并非难事,专业还算对口,电子产品的细节与她而言也不生疏,反复看个几遍就能记得差不多。倒是面向客户这一环节她从未接触过,只能多花些功夫。
这之后,工作才正式开始:参照邮件目录向客户发送产品信息,电话推销争取新客户,又或者给部门里的老员工打杂,做些邮件投递或者复印的琐碎事情。她虽是新人,也有销售指标压身,每月每周都有业绩考核,日子过得不轻松。
对苏沫来说,电话推销是个痛苦的过程,线路的那端是不同的人不同的声音,唯一不变的是冰冷苛责的语气和态度,在一次又一次的被拒绝以后,她的斗志渐渐丧失,心态开始失衡,她的销售业绩永远列在整个部门的尾端上,工作岗位朝不保夕。
那段日子,苏沫常从梦里惊醒,醒来后忍不住盘算起工作上的事,更难以入眠,捱到清晨上班,又希望有奇迹出现。
这天上午,耳机里的铃声比以往热烈,或者说,她还不曾接到来自公司以外的电话,苏沫深吸一口气迅速按下接听键,努力使嗓音柔和态度诚挚,谁知线路那端却传来几句蹩脚的中文,混同着英语单词夹杂不清。苏沫听了半天总算大致了解:一老外看了邮件里的产品信息,对其中几样比较感兴趣。
无奈对方的姓名比较长,苏沫一慌神没能记下来,那人不耐烦,不再鹦鹉学舌地说中文,直接大段英语噼里啪啦往外倒。苏沫脑袋发蒙,她多少年没碰英语,大学那会也就过了个四级,词汇语法早还回学校。对方见她没法交流,语气更急躁,到最后满是□□味。
苏沫坐在那里手心冒汗,从蓉直接过来,夺过她的耳机话筒,和那人聊开了,两人寒暄了一会儿转入正题,看情形是回头客。苏沫颜面尽失,在一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从蓉瞟了她一眼,笑呵呵地对客户道:“别介意,刚才那位是新同事,请忘了那件给您带来不愉快的事,现在,我们不如来讨论一下折扣问题……”
从蓉轻轻巧巧就拿下一笔单子,搁下耳机,正眼也没瞧杵在跟前的菜鸟,只在擦肩而过时不屑地说了句:“大学毕业的,还当过老师,英语就这水平?”
办公室里尽是表面埋头做事暗里竖着耳朵听热闹的人,苏沫一声不吭,满脸通红。
她面子上挂不住,咬牙坐在椅子上愣了半天神,直到中午还没缓过劲,吃饭也没胃口,回到办公室趁着午休时间从网上寻了个英语补习班的联系方式,打电话过去报了名,做完这一切,这才好受点。
旁人见从蓉对苏沫态度轻慢,就越发爱支使她打杂,一会儿让她煮咖啡,一会儿叫她去复印。苏沫一并忍下来,拿起装订成册的资料去复印间。
她将双手撑在复印机上,等待耀眼的扫描光线透过白纸一格格的晃过她的脸,然后拿起资料本一页页翻开来,折叠放好,等待下一次复印完成。苏沫像自虐一样盯着那光线看,直到头晕眼花,疲倦不已。
那光柱突然不动了。
苏沫叹了口气,蹲在那儿捣鼓了半天,复印机仍罢工,诸事不顺,她心里又气又急,忽然听见身后有人走过来,那人平静道:“又坏了么?”
苏沫回头,心里惊讶,忘了打招呼,王思危已来到跟前。
自上回后,苏沫再没见过他,他似乎很少来公司,即使来了,隔了几层楼,也难得打回照面。
这一刻,他的穿着不像上回那样正式,白衬衣内扎,没系领带,领口微敞,宽肩窄腰,整个人高高瘦瘦的,典型的衣服架子,走近了,又给人十足压迫感。
王思危瞧了瞧复印机,按下几个键,仍是不灵。最后,他抬脚往复印机上不轻不重地踹了一下,机器哐当一声响,像是昏昏欲睡的病人一口气喘上来,总算有了点活力。
两人都不做声,王思危看了一会儿说:“还是这招比较灵,你也可以试试。”
苏沫勉强笑道:“谢谢王总。”又因上次那件事,心里更多了份感激。
王思危拿起复印资料,问:“每页都要复印?”
苏沫点头。
王思危把资料塞进复印机旁边的插槽里:“这个可以自动翻页,不用一页页手动那样麻烦。”
苏沫这才瞧见那个自动翻页的按钮,上面的字迹已被人蹭得模糊不清,她脸上一热,忙伸手按了,又低声道谢。
王思危笑笑:“你忙吧,”他说着出了门。
耳边是机器和纸张发出的有节奏的声响,苏沫按捺不住,回头瞧了眼,哪里还看得见人影。她捡起复印好的纸张,细细整理,装订成册,心情却莫名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