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煜一把将酒杯捏紧,抬眼看着陈非凡:“你个酒吧老板怎么这么小气。”
没想到他喝多了手劲还挺大,陈非凡一下抽不动,直起身来冲他冷笑:“我小气?你要能喝,把我一屋子酒都喝完又怎么样?”
“那就让我喝。”闻煜仰头把那半杯酒喝了,又拿起酒瓶开始倒。
“我怕你喝多了在我这里发酒疯。”
闻煜没接腔。
他就是想找醉,想假装一切都是梦,是喝多以后的幻觉,等他醒过来世界还能是原来那样:他只是对傅予寒有一点关于人性上的“兴趣”,他还是他人类观察实验的实验品——
真是这样就好了。
陈非凡见劝不住,索性也不劝了,见酒不多了,又到储藏室里给他拿了一瓶:“那就喝吧,管够。”
陈非凡今年三十好几,虽然看闻煜像个孩子,倒也没有给人当爹的兴趣。一般碰见事了,他老样子劝几句,劝不住就会放任自流,甚至还给添把柴。
“不过你自己悠着点,别喝出毛病来。”陈非凡点了支烟。
闻煜是那种越喝脸越白的类型,陈非凡也看不出他喝到哪一口会撑不住,好在以往闻煜都会自我克制,倒是也没人管他。
今天就不太好说。
所以虽然陈非凡很想上楼陪男朋友睡觉,但为了避免发生“一觉醒来客厅里多了具酒精中毒的尸体”这种惨剧,只好在一旁看着。
闻煜不跟他客气,拿过酒瓶就开始倒。
高度酒余味冲,后劲足,饶是他酒量好,这么个喝法也很容易晕。闻煜喝着喝着,手肘已经撑在了桌上。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面前威士忌瓶空了四个。
陈非凡抽完一根烟,也给自己倒了一杯,看着闻煜笑了出来,心道这小子还真能喝。
不过也差不多了。
闻煜搓了把眼睛,吸吸鼻子,倒好一杯酒,把手机摸了出来。
他微信上人多嘴杂消息多的群挺多,被傅予寒拉进班级群后又多了一个,打开微信满是不想看的消息,所以其实不知道从哪天开始,他顺手就给傅予寒那个聊天框置了顶,一打开就能看见。
傅予寒的头像是张铅笔勾的自画像,杨帆褚磊皮球他们都有相应的图,闻煜刚加上他们几个好友的时候看到过,杨帆还跟他说什么时候跟傅予寒混熟了可以让人给他画一张,结果闻煜没去讨要,反而看见人这群人事后一个个把头像换掉了,只剩下傅予寒和杨帆两个人还在用。
乍一看仿佛情侣号。
想到这儿,闻煜下意识地切到通讯录,手指拉到“Y”看了眼杨帆的头像——换了。
脱了团的杨帆时隔两年终于换了张图,是那种很典型的“一看就有另一边”的情侣头像,看画风像是女孩子从网上找的,非常少女系。
挺好的,终于看着不像傅予寒的情侣了,闻煜昏昏沉沉地想到。
其实早该意识到的,听说杨帆终于追到他女神的时候闻煜并没有很伤心,也许从那时候就该……不对,也许是更早,从他克制不住自己想要找傅予寒的麻烦开始,陷入今天这样的局面就已经注定了。
被吸引是无法依靠理智克制的事,何况在意识到自己控制不住之前,他甚至没想过要去克制。
怎么办呢?
现在想要收回自己的感情还来得及吗?
还是……要去追他?
可是傅予寒对他一点意思都没有,这傻子满脑子的杨帆——
杨帆有什么好的,一个傻白甜一根筋的直男,最好的哥们儿暗恋他这么多年,居然一点都没察觉……
也许是酒精上头,纷乱的思绪像浪花,在闻煜鼓胀的大脑里此起彼伏、来回拍打,他脑子很乱,手指没过脑子,顺着资料卡点开了杨帆的朋友圈——
紧接着他就看见了一张自拍合影,发表于“2小时前”。
照片里,赵彤面对镜头,把头向后靠在杨帆肩上,两人依偎着,笑得很甜。看背景在市中心的一家电影院,估计他俩是趁周末出门约会。
闻煜心里“咯噔”一下。
他第一个反应是,傅予寒会看见。
会看见就会难过,即使这个傻子最近把情绪藏得挺好,但闻煜偶尔会在两人对话提到杨帆时,看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
闻煜“噌”地站了起来。
“干嘛?”陈非凡差点被他吓一跳。
“我……他……”闻煜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
本能上,他觉得现在应该找一下傅予寒,问问他在哪儿,是不是一个人待着;理智上,他又开始害怕。
他本能畏惧不受控制的事情,而他好像真的没办法在傅予寒面前收放自如。
闻煜愣了三秒钟,忽地红着眼睛,颓然坐下。
他五指撑开,顺着额发一撸到后脑,狠狠揪着自己的发根,额头一下砸到木桌上,“我该怎么办啊……”
陈非凡看了他一眼,“啪”一下打火,点燃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门外传来些许动静,很快,闻煜的背后就传来“叮当”碰撞声,有人走了进来,但闻煜没回头。
他只是呢喃着“我该怎么办”,声音越来越哑。
门外走进来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眉目俊朗,肤色有点深,下巴上一圈胡茬没让他看起来颓废,反而多了几分中年男人特有的“味道”。他径自走到陈非凡旁边,弯下腰在他脸颊上吻了吻:“我说怎么一睡醒没看到你。”
“来做好事,教导一下小朋友。”陈非凡给他的男朋友拉来一张凳子,拍了拍,“坐。”
“他怎么了?”来人看着闻煜。
“‘那个人的样子好怪,他好像一条狗’。”陈非凡摇头晃脑地念了句电影台词,“我其实不太明白,最该任性的年纪,有些人为什么非要一边想着怎么找刺激搞叛逆,一边守着自己可笑的自尊心,一步都不肯踏出去。”
“嗯?”那人笑了笑,“你怀疑你在人身攻击我——都多久的事了还翻旧账呢?”
“我当年又何尝不是。”陈非凡摇摇头,起身又拿了酒杯过来,给男朋友倒酒,“来,陪我喝一杯。”
闻煜晕归晕,陈非凡的话倒是都听到了,他抬起头,眼眶红红,颓然地看着他:“我很可笑吗?”
“做人一定需要自尊心,但自尊放在爱情里狗屁不值。小七,你问问自己,你真舍得放弃吗?反正换成我,我不舍得。”陈非凡说到这里,朝那个人看了眼,声音压低了些,“要知道如果当年我们都没有因为彼此低头的话,现在可能早就……陌路了吧。”
“那我现在一定会后悔。”男友也和陈非凡对视,接上了话。
“我何尝不是?”陈非凡说完,冲对方笑笑,两人当着闻煜的面交换了一个温柔而深刻的吻。
闻煜:“……”
闻煜当时就想走人。
他甚至都站了起来,往门口走了两步,腿却是一软,只能扶着树桩一般的坐凳慢慢滑到了地上。
过量的酒囤积在胃里,蠢蠢欲动,他一阵恶心。
“想吐那边有厕所。”陈非凡说。
闻煜没出声,忍了忍,硬把那阵恶心感忍了回去。他还剩那么一点仅存的理智,多余的思考已经做不出了,脑子里万千思绪如飞絮鹅毛渐渐落地,到最后只剩下一句。
“我不舍得。”
“那就去追。”陈非凡隔着张桌子说,“多大点事……以后你就会明白,你这个岁数,就应该不顾一切一次。”
“但他对我没意思,”闻煜垂着头,吸了下鼻子,昏沉着含混地说,“前段时间问他要不要跟我在一起,他当我寻他开心。”
虽然他掐头去尾没说前因后果,但陈非凡还是一语中的:“自找的。”
确实是自找的,他骗傅予寒太多回了,就像那个“狼来了”的孩子,狼真的来了,却没人再相信他。
“那个……小七啊。”这时,男友喊了闻煜一声。他跟闻煜不太熟,多少有些礼貌和拘谨,犹豫着说:“虽然我不太知道你什么情况……但是怎么想,追人也不是‘问一句’就能解决的事情吧?”
陈非凡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在一旁笑到前仰后合。
男友无奈:“你笑什么?”
陈非凡笑了好一会儿,这才沿着木桌探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地上的闻煜:“诶,小七,说真的,人家不同意你就去求他,去死缠烂打,总能追到的。”
闻煜无语。
他算是看出来了,老大笑成那样,就是想看他笑话。从前老大不止一次说过他“小小年纪太端着”,但他习惯如此,没觉得有哪里不好;现在有了吃瓜的机会,老大立刻就嗨起来了。
求他真的会有用吗?
可你没求过怎么知道不行?
脑子里好像有两个人在打架,闻煜无奈地想,原来喜欢一个人真的会胆怯,既怕他不给回应,又怕自己不像自己。
闻煜扶着树桩凳子慢慢爬起来,坐回去,把头靠在了木桌上。他看着微信发了好一会儿呆,终于叹了口气——
骗不了自己,还是想和他说话。
闻煜点开了傅予寒的头像,扛着一阵接一阵的头晕目眩,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打下一行字,发了过去。
闻煜:你在哪里?
一分钟,两分钟。
五分钟,十分钟。
傅予寒没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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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予寒陪闻煜打了一下午游戏,吃过晚饭才回家,他正奇怪怎么一天一夜没回家他妈没有像往常那样给他打电话或者发个消息,回到家才发现家里根本没有人。
打电话给秦叔叔,秦叔叔说在医院。
不知道是不是换季的缘故,秦晓璐眼见着又不太好了。
如果说陪闻煜打游戏是他期中考后给自己的放松时间,那秦晓璐的病就像瞬间把他拉回到现实中,傅予寒叹了口气,说去医院帮忙。
自从上回吵过之后,何燕有一阵子没对他大呼小叫过,但或许是因为担心晓璐急火攻心,傅予寒一到医院,就被何燕劈头盖脸一顿骂。
“你还知道回来?还知道自己有家?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去同学家过夜至少跟家里面说一声?啊?我还以为你现在翅膀硬了要飞了呢!”
很奇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找到了闻煜这个可以跟他比惨的“战友”,往常听来刺耳的责骂竟然没太影响傅予寒的心情。他静静听完,问了一句:“小鹿怎么样了?”
“好了你先进去,别让晓璐一会儿醒来找不到人。”秦叔叔出来把何燕推进病房,接着抬头看向傅予寒,“刚做完检查,喊晓璐睡下了,她现在好好睡个觉不容易,能睡就让她睡会儿。”
“嗯。”
“你今天不用来的,明天我不上班,今晚我可以看着她,晚点让你妈也回去休息。”
只有秦叔叔第二天要早早上班的情况下,他们才会让傅予寒留在医院守夜,毕竟他年轻,能扛一些。但今天不需要。
“没事,我在这里也可以帮点忙。”傅予寒看向秦叔叔手里攥着的病历和一堆单子,“是要去缴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