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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7做什么都行(2 / 2)


可事情传到宫里,今上和明妃却不太赞同。皇帝派人来,传公主去明妃处问话。公主进了宫,也是坚持要和离,一副没得商量的执拗。听说在明妃面前跪了大半日,明妃一通痛心疾首苦头婆心连骂带劝,好话歹话说尽,发现她仍是油盐不进,也就拿她没办法,抓着条杖驱她出宫,任由她当天煞孤星去。

其实,安阳公主休了才新婚半月的第三任驸马,虽说玉京城里又多了一则谈资,公主府上下倒是见惯不惊的,反正,他家的公主这几年,驸马走马灯似的换,和离也如家常便饭。真正让这群见多识广的下人们感到不适应的,是接下来的事情。

胖厨娘发现,自己五花八门的精湛厨艺,一时间没有用武之地了。公主殿下突然不吃荤腥,改吃清水白菜了。说是要瘦出蜂腰猿臂,好着轻薄春衫。胖厨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水桶腰,表示十分不理解。

老花匠发现,自己没有办法跟主人家正常沟通了。公主殿下天天跑花园子里来转悠,站在秋千架旁边,打量那株秃枝光丫的杏树,一遍一遍地问他,这杏花怎么才冒个骨朵儿,还有几日才开呀?问得他自惭形秽,开始怀疑自己料理花木的手艺,恨不得变成花神,点化出一夜花开。

紫苏和半夏发现,她俩突然变得好清闲,因为,不用天天忙着准备和随侍公主出行。公主殿下不爱出门了,白日不去游玩,夜里也不去寻乐,成日坐在家中,把兵书战纪当传奇话本看,看得腻了,竟然还去尝试那些少有涉及的事情,比如,抄一遍小楷灵飞经,画一幅百鸟朝凤图,抚一段平沙落雁曲之类,虽然,抄页经文似画符,画只凤凰像草鸡,拨动七弦如魔音。

众人皆觉得,公主兴许是因为三嫁休夫,受了刺激,转了性子。只有夜长欢自己最清楚,她心中,犹如擦亮了一面明镜。

三年时间,三任驸马,来了又走,几乎没有留下什么痕迹,而她,居然还完璧如初,她觉得,这是天意。裴煊来她府上,突然就将他自己不可示人的秘密,呈现在她面前,任她拿捏,她觉得,这也是天意。

天意使然,便使得她心中有些死灰在复燃,也许,她还是有机会,有权利,去追求一些自己想要的东西的。

三年前,裴煊说不娶,她居然就意气用事,饥不择食,乱嫁一气,如今想来,真是一种几乎自残的蠢。现在,反正都嫁不出去了,不若用剩下的余生,陪着他耗!

这个念头,听起来,有些轻微的疯狂,也不知前面是悬崖深渊还是一马平川,是山穷水复还是柳暗花明。但是,值得一试,即便是飞蛾扑火,纵身一跃。

那么,就从一个游春的期许与约定开始吧。

终于等到园中杏花开满树之日,夜长欢厚着脸皮,推了隔壁杜夫人好几次去西山赏花的邀约,专等裴煊来约她。

西山的杏花,年年游,年年都没甚印象,大约注意力都在吃喝游玩的乐子上了。但是今年,她一定要认真去看的,且还一定要等着跟裴煊一起去看。

等了好几日,眼看着园子里的花树,越来越绚烂,又生怕过了花期,索性使了紫苏直接上门去问,提醒日理万机的裴大人,不要忘了他的承诺。

紫苏回来,说裴大人十分爽快,当即就允诺,只要公主愿意,哪一日都可以。定了日子,派人来与他说一声,他处理完上午的公务,就可直接去赴约。

夜长欢心想,择日不如撞日,那就明日吧。再往后,春雨频频,就没得杏花看了。遂让紫苏再去裴国公府打个来回,把事情给敲定。

然后,为了第二日的出游,那日可忙坏了半夏丫头,替公主蜂蜜敷面,桂油熏发,又陪着挑了一夜的裙衫佩饰。

夜长欢看着满屋子的绫罗春衫,金翠珠玉,自己都有些吃惊,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她一个嫁了三次的人,竟然从来没有过与男子一起出游,这还是头天夜里,就开始有些小小的兴奋和紧张。即便这两情相悦执手出游,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那个人,不见得当她是心悦的女伴,很显然,答应她共游,只是为了封她的口,而不得已为之罢了。

不过,这影响不了她的期许,阻碍不了她的渴望。那天夜里,梦里都是满目杏花。

因为,这也许是她的一个新开端。

第二日,起了个大早,反复拾掇,左右打量,至日上三竿,才出了府门,径直去城外西山,等裴煊午后过来。

玉京人爱游玩,杏李花满树,梨花似白雪之日,西山下已经是游人如织,茶寮满座。春光无价,不论贫贱,皆可共赏。百姓步行临春风,贵人乘车瞰春意,各有各的趣味。

安阳公主的马车,便停在西山脚下,进山的必经山道旁,一座茶寮边的最显眼处。

紫苏下车来,睁大眼睛,冲着入城方向张望着,替她家公主寻人。

那一日,几乎所有的游人,途径这处山路与官道的岔口之时,约莫都见着了这辆华丽的马车,和马车边上那个俏生生侍立的丫头。纷纷在心里暗自揣度,丫头都长得这么出众,气度不凡,那马车里的主子,也不知是什么模样。

一旁茶寮的几个伙计,便在忙碌的端茶递水空隙里,不时拿眼神余光来瞄这边,直想看看这车里的人,是何耀眼光景,又是何等怪人,既然跑西山来看花,为何一天都不下车?从上午就来,一直到日头西垂,只见着车旁的丫头对着车里说话,却愣就没见着车里的人下来过。

一直到山上的车辆游人,纷纷打道回府了,路边的茶寮,也收工打烊了,那辆车还停在原处,伙计们只能悻悻地从马车边经过,带着遗憾回家去。

黄昏暮色,山中寂静,官道空敞。

夜长欢才下车来,独自往山道上行了一里路的样子,寻了路边一颗开得正盛的杏花,仰头看了半响,然后,蹲在树下,埋头在膝间,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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