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他无比确信自己的渴望,他渴望登上高台,渴望弹奏自己的乐章,渴望她喜悦赞美的神色,渴望发光发热不再被无视被遗忘,渴望成为梦的编织者,渴望成为像她一样的无与伦比的祭司。
*
谢西然收到电话来幼儿园接人,傅语诺已经等在门口,一见到人就往他怀里扑,像不能独立行走似的。
谢西然疑惑她怎么突然来幼儿园,她性子急,所以他每个暑假都会押她到幼儿园做义工,磨一磨她的狗脾气,可平时没有他的催促,她很少主动来幼儿园。
傅语诺亲昵地蹭他下巴,心不在焉地解释学校有点事,又好奇地翻他衣服:“怎么穿得这么正式?要出去吗?”
“嗯,宋桀回来了,你孙叔叔请吃饭。”
宋桀是孙戴安的儿子,比她年长几岁,从小在国外长大,前几年回国做了心理咨询师,孙戴安不满意,总觉得自己儿子大材小用,二人没少为此发生争执。
不过孙戴安总是吵不赢,因为宋桀背后还有一位靠山——孙戴安的前妻,宋玉。
孙戴安和宋玉是标准意义上的痴男怨女,纠纠缠缠几十年,剪不断理还乱。
宋玉原本是一名教师,出生普通的小康之家,从家庭背景来看与孙戴安差了十万八千里远。
其实门第差距事小,最可怕的还是不同的家庭背景所孕育出的截然不同的婚恋观念。
宋玉传统保守,只想过简单温馨的家庭生活,可惜孙戴安是个风流潇洒的公子哥,寻求的是刺激与无止尽的肉|欲|情|爱,他明明爱她,却可以一边说着爱她,一边和无数女人纠缠不清。
于是忍受不了丈夫不忠的宋玉选择了离婚,带着年幼的儿子远走他乡,还改换了姓氏,彻底与宋家决裂。
刚离婚那阵,孙戴安痛苦消沉,日日来找谢西然,还宿在他家,当时傅语诺以为他会改邪归正,重新做人,没想到沉浸在痛苦中的孙戴安并没有停下逐爱的步伐,身边男男女女不断,依然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她果然还是太年轻。
说起来孙戴安这人也是矛盾得很,当初牵着宋玉的手出现在父母面前时是非卿不娶的架势,离婚时也是轰轰烈烈地净身出户,宋玉要给宋桀改姓,把孙家二老气得够呛,他硬是护下来,容着她改容着她闹,这些年他们娘俩在国外生活,他不辞辛苦地月月往美国跑,碰了一鼻子灰也甘之如饴。
可即使他如此爱宋玉,爱得要死要活,却始终断不了身边的莺莺燕燕。
有些男人就是这般强势霸道,彻头彻尾地贯彻享乐主义的行事作风,财富与地位的优越放大了他们骨子里的父权思想,所以为一人守心可以,为一人守心又守身却是极难。
傅语诺对孙戴安的言行嗤之以鼻,谢西然也不强求她敬爱这位风流的叔叔,不过该提醒的还是要提醒一下:“今天宋阿姨也来,你对他客气一点。”
她只听说过那位传说中唯一能制住孙戴安的女人的大名,还从没正式见过,鼻子里懒洋洋地应一声:“嗯。”
“还有宋桀……”
“怎么?”
谢西然欲言又止:“没什么,你们好好相处。”
傅语诺奇怪地多看了他两眼,谢西然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让她上车,一转身瞥见教室内似乎有一个男人,幼儿园新来的男教师?
隔着窗户,男教师的眼神古怪地闪烁了一下,和他轻轻一碰,像烫了似的逃开。
他回头看了看傅语诺,绕回驾驶座开门上车。
*
吃饭的地方在环岛大厦的观景餐厅,包厢里宽敞明亮,环境优美,气氛绝佳,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熏香,背窗的一侧坐着孙戴安,宋玉,宋桀,一家三口俱是长相优越,气质出众,往那一坐衬得包厢熠熠生辉。
孙戴安正低头给宋玉倒茶,那殷勤的小模样傅语诺从没见过,能让风流薄幸声名在外的孙大少爷甘愿伏低做小,这宋玉也是个人物。
一旁的宋桀穿着剪裁合体的衬衫,胸前别一枚优雅的领针,许是刚从工作场合下来,他梳着精致的大背头,一副精英模样。
似乎对自家老爹这副难为外人所见的狗腿模样习以为常,宋桀面无表情地查阅着手机。
“阿诺来啦!”孙戴安放下茶壶,十分殷勤地与她打招呼,傅语诺便给面子地应和着,甜甜地喊“孙叔叔,宋阿姨好!”
傅语诺被安排在宋桀对面坐下,他像不认识她似的,只客气地与她问好。
傅语诺很快明白这种刻意的冷淡是因为什么。
上桌后,孙戴安便开始阿诺长阿诺短地询问她的近况,傅语诺看在谢西然的面子上耐着性子一一回答,宋玉不加掩饰地打量她,似乎在暗自衡量她,等到她终于流露出满意的模样,孙戴安才敢进行下一步动作:“宋桀,怎么不跟妹妹交流交流,你们俩年纪差不多,共同话题多,以后应该常来往来往。”
傅语诺一愣,又听他说:“来,阿诺,你和哥哥交换下号码,你哥哥回国不久,对国内很多事还不熟,你平时多帮帮他,我和你谢叔叔是好朋友,你们俩也该交个朋友!”
她顿时明白过来,好一个孙戴安,竟然安排他们相亲!
她忿忿地看向谢西然,却见他一脸淡定,似乎对孙戴安荒唐的做法并无异议,于是也不忸怩,笑着回应孙戴安:“好啊,”再拿着手机询问宋桀,“哥哥手机号多少?”
宋桀本一直游离在话题之外,听到她的话似乎有些惊讶,意味复杂地报上了自己的手机号。
傅语诺听话地存下号码。
谢西然全程噙着淡笑不言语,手上动作不停,好像剥蟹才是他现下最紧要的事情,半点眼神不给对面的人,尤其是孙戴安。
快吃完饭时,宋桀提前起身去付账,进门时正好遇见从卫生间出来的傅语诺,两个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一碰,稍稍胶着了一会儿,终是不动声色地分开。
宋桀刚想开口说话,孙戴安搀着宋玉往这边走过来,宋玉酒量不好,没喝多少就头晕,宋桀上前想帮忙,被孙戴安霸道地挡开,开玩笑,多好一个献殷勤的机会,怎可拱手让给他人。
孙戴安丝毫不顾二人已离婚多年的事实,温存地将人揽在怀里,酒店楼上就有房间,他打算送人上去休息,本想将宋桀这枚巨大的电灯泡打发走,一瞧谢西然淡到极致的脸色,心里有些憷,他可太了解他这位善于忍耐的好友了,于是忙喊宋桀跟他们上楼开房。
一行人在大厅分手,谢西然和傅语诺转道去等电梯,宋桀跟在孙戴安宋玉的后头。
大厅中间是环形的,快到转角的时候,宋桀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斜对面。
只这一眼,便觉出无尽意味来。
电梯门口,傅语诺正仰头盯着LED屏幕上的老年人保健品的广告,戳戳点点地示意谢西然也看。
后者本只是敷衍地瞧一眼,弄明白对方的捉弄后失笑地捏紧她的手,傅语诺顿时疼得直跺脚,佯怒地去掰他的手,谢西然在她的挣扎中将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她很快安分下来,两只手重新牵在一起。
她的手指松松垮垮勾着他的食指,她闲不住,总是看看这动动那,那几根勾连的手指随着身体的移动小幅度地动,总是处在一种即刻断开的危险之中,可每到要脱滑开的时候,她都会自动移回来跟他牵好。
有时候不到她离远,他就会曲曲手指,示意她回来,然后傅语诺就会听话地靠回来。
携着一股不必言明的默契,他们在一种若有若无的纠缠中牢牢握紧彼此,不曾分开。
这真是一对……奇怪的叔侄,他们之间有一股旁人插不进去的氛围,好似只有当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世界才完整。
许是感应到他的视线,傅语诺回头望过来,二人视线在半空中相接,她刻意地朝他调皮地眨了一下眼睛,那浑身透露出的明媚活泼的劲儿和在外人面前完全不同。
谢西然很快发现了他们的猫腻,他循着傅语诺的视线转过来与他对视,宋桀立刻挂上礼貌的笑容,但对方只是淡淡地瞥他一眼就转回去,丝毫没有先前饭桌上的风度,更没有一丝一毫长辈对小辈的关爱。
宋桀心里升起古怪的感觉。
电梯到了,傅语诺似乎还想回头跟他挥手道别,刚转头就被谢西然牵进了轿厢里,她一个不察踉跄地撞进谢西然怀里,他顺手按住了她后脑,将她压进怀里,另只手按键,在与他的略带警惕的对视中,门缓缓关上。
宋桀握住刚存了她号码的手机,最后看了一眼紧闭的电梯,提步跟上孙戴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