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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念在去片场的车上点眼药水。
他眼里的血丝依然未能消退。脑里还在回放着白杨掉下悬崖的一瞬间。
他看到的不是白杨,而是满地的血。
血……血……一地脑浆,在地上,红红白白里,躺着苏媛媛。
他的亲生母亲。
而他的父亲正在卧室里提裤子。
李念恶心地推开窗户,把手里所有烟都扔了出去。
事前已经知会了丁导,白杨继续跟组。但是白杨出现的时候,大家还是吃了一惊。
白杨打了封闭就立刻要走,孙院长和刘主任哭天抢地地求他观察72小时:“发炎了以后半身不遂。”
最后只观察了48小时,白杨咬着牙回了景区。
上场前姜睿昀叫了慧慧来,递给白杨一个保温桶。
白杨:“??”
姜睿昀面无表情:“骨头汤,补补你的狗骨头。”
白杨咧嘴笑了:“你才是狗骨头。”
姜睿昀瘫着脸:“快点喝,喝完跟我来厕所,给你讲今天的戏。”
真吊起威亚的时候,白杨觉得自己想得还是太简单了。
剧痛钻心。封闭治疗都是骗人的,能走,也能动,但是没法拍戏,威亚一上疼得抓心挠肺。
白杨咬着牙在竹林半空中穿梭。丁导和蔺导都在底下叹气——这和武替有什么区别,这根本没法拍正脸。
蔺导为难地说:“小白,你这样还不如用替身,我们这里想表现的是石晓生轻灵大胆的感觉,脸上要笑,你不能皱着眉头演戏。”
白杨难过:“我知道,我也想笑的。”
——可是太疼了,威亚正好紧紧压在腰上,动一下就像刀在砍。
丁导抓了抓头:“再来一遍吧。”
一上午拍了十条,全部作废。
不是白杨不出力,十条里他负五条的责任,另外五条是群演的锅。好几次白杨已经表现得很完美,偏偏在同框的时候群演出毛病,最可气是有一次游客跑进来了,丁导正高潮地看白杨踢翻了一个魔教头目,一男一女嘻嘻哈哈追着进了镜头,还打了个啵儿。
丁导气得大骂:“什么狗屎!搞什么东西!谁放进来的!”
蔺导在一边劝他:“算了、算了、要不后期剪一下。”
白杨倔强道:“我没事,我随时可以上。”
姜睿昀看着他不说话。
丁导终究没再让他上:“你先休息吧,下午太阳在幽谷那边,明天再拍你的戏。”一面吼人:“小王人呢?群演今天怎么回事?完全没有排练过!什么狗屎东西!”
下午白杨也没有走,李念拉他回宾馆休息,白杨死活不干。
白杨跟着剧组,去了鸣泉幽谷,其实两个景点是在一起的,电视剧里拍得像隔了几座山。白杨一个人坐在场边,看姜睿昀和女二在那里演戏,又觉得好笑,又觉得孤独。
关心归关心,剧组是个忙碌的地方,不可能所有人围着他转,陪着他聊天。大家还要拍戏。
白杨喜欢这样忙碌的氛围。
场上的姜睿昀深情款款:“你这是何苦?月儿,你这又是何苦?”
女二演技尴尬,“呜呜……风哥哥……呜呜……都是我害了你……呜呜呜……”干嚎了半天,没掉一滴泪。丁导示意助理上去点眼药水。
白杨在旁边看得想笑。
自己以前就是这样的。要是没有世安和姜睿昀,自己现在还是这样。
姜睿昀痛楚地抚摸女二的脸:“月儿,我是将死之人,你青春韶华,又是教主之女……”
女二啪叽一声扑在姜睿昀怀里:“风哥哥,要是没有你,我也活不成了!”
白杨看着都替姜睿昀疼。
姜睿昀一把拥起女二,眼中的深情能淌一地:“……我也是,月儿,我不能没有你,我爱你,想要你,离不开你。这些话我早就想对你说了,如今我要死了,可我总要对你说一次。”
……白杨鸡皮疙瘩都出来了。要不是姜睿昀演得好,白杨都要吐一地了。
可是姜睿昀演得太好,白杨又看住了。
这么温柔的云中风,总让他想起什么人。是一个总在他身边,一直对他笑的人。又温柔,又沉静,能包容一切。
人为什么喜欢看感情戏,越是孤独的人越想看温柔的爱情故事。
白杨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再恋爱。可自己为什么从没发现过。
有谁在他背后轻轻敲他,白杨回过头。
是金世安。
金世安轻轻按住白杨的嘴唇,对他做了个嘘的动作,又指了指场上正在哭哭啼啼的姜睿昀和女二。
白杨心里涌出说不出的感觉。
如果白杨是金世安,大概知道这感觉要怎么说。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
世安同着白杨和李念从片场出来,白杨扶着腰一瘸一拐。
李念笑:“我拉你是拉不动,只能叫你们金总来请你了。”
世安扶着白杨:“说了让你别逞强,怎么不听李总的话。”
白杨龇牙咧嘴:“回宾馆还要坐车,硌得疼。而且躺着也难受。”
世安微笑道:“今天保证你睡得舒服。”
李念上了车,“交给你了,我先回宾馆。”
白杨这才发现李念的车旁停了一辆大房车。
李念跑了,世安笑着开了车门,白杨又傻了:“……你的?”
世安拉他进来:“给你的。”
白杨傻呆呆地坐在大房车的沙发上,这房车里全是按他喜欢的东西装修的,金世安不知从谁那里听说了他喜欢南小鸟,餐桌旁边挂了一张lovelive的大头海报。
世安在厨房里忙活,白杨一脸懵逼地看他挽着袖子做饭。真没想到一个民国来的老爷爷,居然下厨十分熟练。两个菜,一个汤面,没一会儿就端上来了。
世安放了袖子坐下来:“龙虾不好带,饭菜送来也凉了。这是骨头汤下的面,吃了补一补。”
白杨如坠雾中,世安把面推给他,他也就傻愣愣地埋头吃起来——若是白杨知道金世安原本是金陵一等一的豪门阔少,打交道的都是党国政要,现在却给他挽着袖子做面条,白杨大概会吓得筷子都掉了。
好幸福。
白杨只想到这三个字。
吃着吃着,眼泪掉到汤碗里。
世安莫名其妙:“怎么了?不好吃?还是腰疼?”
白杨抹掉眼泪:“金世安,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世安笑着擦了他的眼泪:“因为你值得。”
白杨说不出心脏狂跳如奔,从头到脚都红了。
世安却四顾打量他的得意之作:“郑总确实办事利索,这车子也确实很好用,你以后演戏再不用片场宾馆两边奔波了。”
吃完饭,世安催着白杨去洗澡。白杨生怕他洗澡的时候世安走了,又从卫生间探出头:“你什么时候回去?”
世安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看,闻言抬头一笑:“我不回去,就在这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