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丞被推坐地上,他偏头狠猝一口,用手背擦了把嘴,一看这扑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今早上才见过的小瞎子。
“榕半瞎!”有人推小瞎子,“你要护这偷儿?你爹打不死你!”
“他不偷了!”榕漾看不清周围人的脸,只有模糊的影。他摸索在小贼身上脸上,急道:“你听的听不见?”摸到那脸上的血,顿时失色,“流血了?哪儿破了?”
榕漾只能凑近去看,才能看清小贼唇角的裂口。
小贼由他扶着起身,擦了把血,道:“没事。”他手有点抖,浑身疼,仍旧强撑道:“我没事。”
朴丞也起了身,在那斧子上狠踢一脚,“别装爷,回头你就得爬着走。”
“大少!”先前几个嚷起来,“他还没交出来呢!”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榕漾扶着小贼,“那不是你们的玉,何必这样咄咄逼人?”
“不是?”朴丞皱眉,他目光往那几人身上一转,果见他们缩头。他心头火一窜,上去就将人踹翻,拎着领口骂道:“你他妈的真敢把老子当枪使!”
“大、大少!”这人抬手防备,急声:“不是我们的,也是别人的!总归都是他偷来的!”
朴丞火冒三丈,后边榕漾立刻道:“不是他偷的。他如今不偷东西了,那是衙门给的。你怎么血口喷人?”
朴丞觉得自己今儿就是个蠢货,想找个消遣却被人拎出来当傻子溜。他又给了人几脚,指着这人道:“这事没完,以后打长河镇见了老子就滚,不然总有一日老子要弄死你!”
说罢推开人,将周围人都狠狠盯了个遍。他这一盯,剩下的谁还敢跟小贼滚一地再打一架?况且如今得罪了朴丞,别说那玉能不能拿,只怕他们在待下去,朴丞先掏他们。
“操!”朴丞脱了外衫扔地上,回头扫了眼小贼,“嘴巴长着出气的么?你怎么不讲!”
小贼冷笑,俯身捡了斧子,道:“滚。”
“老子站你地儿了?”朴丞本跨出去的脚一收,转回来,“收拾干净嘴,不然今晚就让你跪着哭!”
“出门头被夹了吧?”小贼拽了榕漾往庙里走,“有毛病。”
那破门一关,里边还哐当一声找东西给抵上了。朴丞打门口一站,抬脚一踹。
里边锅都凉了,小贼收拾掉锅碗,道:“你来干什么?”
榕漾忧心道:“去医馆看看吧。”
小贼没回这话,他后腰疼得厉害,但他兜里就剩那么一点钱,他只道:“没事。”又道:“来送旧书的吗?”
“不是。”榕漾看着他打水擦脸的影子,在一边道:“我......我是想来问问你,来年春要不要一同去上学。”
“不去。”小贼擦着脸上的血,面无表情道:“我得找份活儿。”
“你若不去。”榕漾有些急,“那多可惜!你不做偷儿了,总不能一直干拼力的活儿。如今也替你师父还了赌馆的债,我听说先生人好,你去书院里学几年,日后也能接些读书写字的活儿,可不是好一些?”
冰凉的水冻得手指麻木,小贼一直听他讲完话,才道:“榕漾。”
榕漾眯眼靠过来。
“多谢。”小贼胡乱擦了把脸,转头对他道:“既然今日没书,你就早些回去吧。”
“少臻。”榕漾喊他名,正色道:“我知你担心什么。我来叫你一同去读书,并非一时兴起。我家跑堂伙计过几日就要归乡,跑堂的位空出来这会儿也找不到人。工钱不多,每日两餐,你若不嫌弃,就从这儿搬去店里住。我同我爹商量过,按月给你结工钱,不要押契。你听我说,过了冬,咱们能一同去书院看看,你若觉得好,就一同上。若觉得不成,就回来继续在店里干活。好不好?”
少臻怔怔握着巾帕,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凭什么觉得我能上正道。”他捏紧巾帕,“我只会偷东西。”
那日有人给了他一只梨,说他“机灵”。他本不该记得,却偏偏忘不掉那样干净的青衫和那样的气韵。
那是读书人的样子。
榕漾顿了顿,只道:“我虽眼睛不好,却不是瞎子。”
既然心里明白,手底下也要明白。少臻想说他明白,但他打记事那天起,他师父老贼头就只教了他偷东西。他如今认得的字,都是榕漾给的旧书本里教的。
可是就算是个偷儿,他也有妄想的样子。
“多谢。”少臻净着帕,低低道:“榕漾,多谢。”
榕漾连忙摆手,道:“昨儿还是你帮我解围。”又道:“不过你认得今日动手那人吗?”
少臻嘴角抽疼,他道:“没见过。”
榕漾轻捶着手心,犹豫道:“我没看清脸,总觉得这音熟,还是才听过......倒是想不起来了,应不是熟人。”
“管他。”少臻摸出玉佩,在手中翻了翻,“......别让我再见到那当官的。当铺掌柜说得对,这玉佩烫手,不是好东西。”
远在青平府才升职的钟燮忽地闷头打了个喷嚏,他拉紧衣衫,心道这天真要下雪了,冻得人都受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