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已经过了饭点,酒馆里只剩下稀稀拉拉三五个客人。我要了一杯白水坐在吧台前,百无聊赖的酒保也愿意和我聊天。从他遇见过的稀奇古怪的事情,到后来听说我也在附近的酒馆干过活,更是肆无忌惮地和我吐槽起一些奇葩的客人。
大雨就这样一直下着,除了中途有个莽撞的汉子带了一身的风雨进来,竟没有一个新的客人进来。那汉子三四十岁的模样,长着满脸的胡子,一身落魄。后来从他和酒保的谈话中,我知道这汉子是为了赶明天一早的开往欧洲的轮船。
——和尼克他们一样。
我在想,如果我也搭上了这艘船。是不是可以在十几年后回到故土呢?
但这个年代的故国,满清的皇帝还住在紫禁城里。男人剃光了半个脑袋,留着长长的辫子,而女人穿着旗袍,裹着小脚。乾隆朝或许还有传说中的红花会,或许还有大明湖畔的夏雨荷痴痴地等。那是我的故土吗?好像是,却又十分陌生。
我的思绪随着大雨飘的很远。
而这场雨一直下到了晚上。
我和酒保,还有那个陌生的男人说了再见之后就匆匆离开了。
泥泞的道路积满了雨水,坑坑洼洼的,一脚踩下去,蕾丝鞋带都沾了污渍。我低着头,小心翼翼地避开这些积水,然后大约走了一个多小时,依旧没看到马车,在经过一条昏暗的大街的时候,被人一把从身后拦腰抱了起来,我惊呼一声,下一刻已经坐上了马背——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体验。不管是座下温热的白马的身躯,还是身后男人紧紧贴着的胸膛。
“……德·莱昂科特先生,您放我下去。”在看清了男人的脸以后,我也就能接受这怪诞又无礼的举动。对于莱斯特而言,只有他想的,以及愿意做的事情,没有什么不能做的事情。我一直这么认为。
“果然被我猜中了,你是拿着预提的工资和你的小男友私奔,结果发现小男友却抛弃你。”莱斯特应该是刚刚起床不久,这是他一天之中不论脸色还是脾气都最糟糕的时候。我想,这和他饿了将近十个小时很有关系。我之所以让他放我下去,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要是他一个没忍住想吸了我的血,这样的姿势无疑是最方便的。
“你这该死的,拿着我给你的钱,穿着我给你做的衣服,却跑来见野男人,甚至还因此耽误了家里的事情。”莱斯特没有给我说话的机会,他一直在骂我“该死的”。然后,他忽然加快了速度,使得我差点摔下去,这个时候,他又很刻薄地说:“自己抱住我,这么简单的事情,难道需要我来教你吗?!”
或许我不该在这个时候犯起倔脾气,只是莱斯特的语气让我讨厌极了,我僵着身子维持住自己的身形,并没有听从莱斯特的话,去抱住他。这导致的却是,在马匹速度越来越快的时候,我和莱斯特双双从马背上摔了下去,当然,莱斯特是受了我的连累——在我摔下去的那一刻,我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腰带,在被扯掉裤子和摔下马之间他似乎只能选择一个。
但也许我不应该把他拉下马,因为此刻的他正死死地压在我身上,而我饱受了满地泥水的洗礼,还要被一座大山一般的他压着——简直是倒霉透了。莱斯特原本满是怒火的神色在看到我万般狼狈的模样后,转阴为晴,他哈哈大笑起来,甚至俯下身子,以手肘撑着泥泞的地面,手掌握成拳头抵在下巴,玩味地看着我吐出好几口泥水。
“现在真是名副其实的小灰兔了。”
他的身体将我压的瓷实,胸口几乎喘不过起来,与此同时,他的脸也是越凑越近,近到我能数清他那又长又卷的眼睫毛。这个时候,我不敢惹怒他,只能心平气和地和他解释:“先生,尼克是我在新奥尔良唯一的一个朋友,他明天就要和未婚妻去往意大利。我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不能见到他,所以过来和他道别。”
“虽然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一个即将变成有妇之夫的男人对于你来说,有生之年能不能见到又有什么关系?”
我一噎,没管他,继续说:“原本早就该回家了,但是今天中午的时候忽然下起了大雨。雨停了不久,您应该知道的。”
“哦哦,小灰兔,有什么理由让你和一个即将变成有妇之夫的男人呆到中午?道别不是说一两句话的事情吗?你要知道,那已经是越界了。”
“先生。”我有些生气,但还是克制住了,“第一,我不是和尼克单独见面的,他的未婚妻也在。第二,我和他从一开始就是普通的朋友关系,没有男女感情的纠缠。最后,就算我要和一个即将、变成有妇之夫的男人相处,那也是我的私事。今天之所以没耽误了回家的事情,也是因为天气不好。而且只要我早点找到马车,也或许会在老先生醒来之前赶回家。”
莱斯特听完之后,脸色忽然阴沉起来,沉声说:“听听,你是多么的伶牙俐齿,让我多说一句都觉得是蛮不讲理。我真是、非常讨厌别人长篇大论地说话,解释,小灰兔啊小灰兔……”
莱斯特微微动了动唇,我看着他洁白的虎牙,忽然心中一骇,条件反射地伸手抱住了他,将脑袋埋在他的胸口处,避开他的嘴巴。
“德·莱昂科特先生,您说的都对,是我僭越了。”
莱斯特愣了好久,然后才伸手托着我的后脑勺,低低笑着,很愉悦地说:“小灰兔,你这样就无趣了,我像是那种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别人的人吗?真是令人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