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是十一月,已临近一年的末尾,而乔以越上一次看到?蔡书虞哭,是在年初的时候,那次节目中她?逞强带伤上台,最后进了医院,蔡书虞冲她?发了一通火,然后就?开始掉眼泪。
隔了太久,过去的记忆已经渐渐稀薄,可此刻她?看着蔡书虞眼里扑簌掉落的眼泪,原本?已经被各种?琐事挤进角落的记忆骤然被唤醒。
小?虞又哭了,她?怔怔地心想,是因为我吗?
和上一次相比,这次蔡书虞哭得?很安静,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她?抓紧了手里的勺子,肩膀微微颤抖,但是幅度很小?,乍一看,她?看起来只是一动不动坐着而已。要不是看到?了她?的眼泪,乔以越恐怕都不会看出来。
两?次哭泣唯一的相似点,大抵是都来得?毫无征兆,上一秒乔以越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紧接着就?看到?了不住落下的眼泪,晶晶亮亮的,像碎掉的星辰,又好似火药引线上摇摆不定的火光,一瞬就?叫她?方寸大乱。
“怎么了?”她?俯下身子,轻轻扶住蔡书虞的肩膀,掌心隔着睡衣触到?蔡书虞的肩膀,才惊觉她?的身子绷得?那么紧,简直就?像一块石头?,随着低不可闻的哭声轻轻颤抖着。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她?不知道蔡书虞为什么要哭,明明几分钟前还很冷静、或者说是淡漠,她?不知是不是自己的什么举动触痛了蔡书虞,又或者是突然发生了什么,只能嗫嚅道:“小?虞,不要哭,不要哭了。”
可不知怎么,她?一开口,整个场景就?如同被关掉了静音,哭声顿时倾泻而出,沙哑的呜咽夹杂着浓重的鼻音,一声一声敲进她?心里,时断时续,却永无尽头?似的,余音叠余音,回荡不绝,牵着她?的心一起震颤,激起又酸又涩的感触。
蔡书虞的身子颤得?更厉害了,手也不住在抖,带着膝盖上的托盘也摇晃起来。乔以越见托盘上的碗险些要歪倒,便伸手取走,放到?了床头?,随后在蔡书虞身边坐下,轻轻抚上她?的后背,轻声问道:“小?虞,怎么了啊?是不舒服吗?”
她?想,她?大抵是见不得?蔡书虞哭的,一看到?那些眼泪,她?就?收起了尖牙,忘掉了所有的抵触和拒绝,嗓音中的漠然再也维系不住,那层防备的外?壳碎了后,就?只剩又轻又软的内在。
“头?疼了吗?还是粥不对胃口?”蔡书虞不出声,她?就?继续试探地问道,可一连换了几个问题,都只换来蔡书虞的摇头?和愈发崩溃的哭声,她?没有催促,只耐心地等着,直到?几近干涸的哭声中夹入了时断时续、难以连贯的音节。
“对、不起……呜……”蔡书虞捂住脸,眼泪不住从她?的指缝里渗出来,与那些支离破碎的话语一起,“对不起,我、我不该对你发火的……不该逼你接受,呜呜……对不起,对不起……”
乔以越的手顿了一顿,心里忽地涌出复杂的情绪,沉甸甸的,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忍不住心想:为什么要现?在说对不起呢?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啊。
不管是哪件事,都过去很久了,久到?没有必要再提起。
蔡书虞听不到?她?心里的疑问,也看不到?她?的表情,她?已被自己的情绪吞没,她?的嗓子仍有些疼,声音哑得?厉害,只说了几句,喉咙就?火辣辣的,像要被扯裂一般,可是这些话在她?心里压了太久,如今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便如同洪水决堤一般,再也止不住。
回来后的每一天她?都忍不住想,见到?乔以越后该说什么,她?想要道歉,想要忏悔,想要把几个月里做的荒唐事一件一件地摊开,再把自己的心放上去,等候乔以越的审判。
她?说她?不该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在乔以越身上,不该因为没得?偿所愿就?处处针对乔以越,不该看到?照片就?妄自揣测乔以越和林瑜的关系,更不该强迫乔以越。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你怪我,生气都没事,一直生气也没事,但是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不要不理我……”她?不住地道歉,到?最后,通红的眼睛里已流不出泪来,声音也哑得?如快要熄灭的烛火,需要强撑着才能勉强发出一点微弱的声音,每个字都伴随着浓重的气音。
“小?虞,别说了,够了……”好几次,乔以越都试图打断她?,可她?的声音太轻了,力气太小?了,入不到?蔡书虞心里。她?看着蔡书虞眼泪都哭干了却还在哽咽,肩膀也剧烈颤动着,似随时会崩塌,终是耐不住心底那份煎熬,叹了一口气,喃喃道,“没事的,我没关系的,你不要自责了。”
她?总觉得?,再多听一会儿,自己的心就?要被蔡书虞的哭声搅碎了。
“我不生你的气。”她?找出手帕,动作?轻柔地擦去蔡书虞脸上的眼泪,一次擦不掉,就?再一次,见蔡书虞似是没听到?,就?又说了一遍,声音提高了些,“没关系的,我不生气了。”
这次蔡书虞终于听到?了,她?偏过头?,看了乔以越一眼,眼里还蓄着泪水,随时会掉落,很快,她?又低下头?,眨了一下眼,随后轻声问:“真的吗?”喑哑的嗓音中带着几分朦胧。
“嗯,都过去了。”乔以越用手帕接住随她?眨眼而掉下的几滴泪,点了点头?,把刚刚说过一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我没事的,没关系。”
确实都过去了,她?也早就?不生气了。
约莫是她?的话奏了效,又或者是哭累了,蔡书虞抽噎渐渐停了。
“那……”她?嗫嚅着,再一次抬起头?,瞥了乔以越一眼,目光怯怯的,似乎想问什么,但才开口就?改了主意,接着便又陷入了沉默。
屋子瞬时安静下来,只剩下蔡书虞略显浓重的呼吸声,乔以越等了一会儿,见蔡书虞的情绪安定了些,便说:“还是吃点东西吧?”蔡书虞没说话,她?就?去端起在床头?的托盘,见粥和鸡汤已经冷了,就?去厨房重盛了这次,她?没有把托盘放去蔡书虞腿上,而是端在手里递到?蔡书虞面前。
蔡书虞已被刚才那场哭泣抽光了所有力气,此时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不剩了,只喝了小?半碗粥,就?说饱了,乔以越见她?神情又恍惚起来,便替她?量了体温,发现?温度稍微有点高,便想大概是之前的药效过了,连忙去找了药,看着她?吃下,然后扶她?躺下,再拉好被子。
确认被角都掖好了,她?正要退开,衣服就?被拽住了,蔡书虞从她?刚拉严实的被子下探出一只手,勾住了她?的衣服下摆。
“怎么了?”她?问。
“可不可以……可不可以陪陪我?”说话前,蔡书虞沉了沉身子,将下半张脸藏到?了被子里,只留下一双又红又肿的眼睛,眼角还残余了一点湿润,与目光里闪动着的小?心翼翼混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