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流畔,彼岸花开,铁围之内,狱门森森。
鬼宗宗主的声音一如先前那?般温和平缓,但不知为何,顾长月却?感觉到了撞击灵魂的力量腾腾涌起,有一股寒意自?灵魂之眼充满四肢百骸。
与此同?时,神识像是被?什么冻住一般,有一瞬的凝滞。
而就在这个凝滞的瞬间?,她听?到有个女子的声音道:“忘川流畔,彼岸花开,铁围之内,狱门森森……狱门森森?可是我看十八层地?狱也不过如此呀!”
那?声音稚气未脱,言语间?轻狂无礼,却?异常熟悉,竟不是别人,而是她自?己?。
她自?比旁人更加清楚自?己?的一切,包括自?己?的声音。
待自?己?的声音落下,神识便像是画卷般缓缓展开。
她看到了真正的十八层地?狱——位于地?府之中,铁围之间?的十八层大地?狱。
密密麻麻劈下的雷电将漆黑的天穹不断撕裂,缝隙中投下的惨白光芒中,近百条铁链自?干涸的地?面拔地?而起,死死缠绕住一座十八层高塔。
十八层高塔戾气四溢,冥冥中更有声声鬼嚎,惨绝人寰。
猩红的血雾从地?面升起,四处骸骨散落,残剑与墓碑歪斜,有种阴郁而森然的肃穆。
然后,画面拉开,一个身穿碎花衣裳的女子坐在石山突出的岩石上,晃荡着双脚,面向铁围中的十八层大地?狱。
女子模样与她一模一样,神色却?明?媚又张扬。
顾长月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看到这些画面,更不知道坐在岩石上的女子究竟是谁,但她发现那?女子看起来不是黑衣,更不是幕后之人。
她因此迷惑不已。
女子若不是黑衣等人,那?么是谁?为何又与自?己?一模一样?
思索之间?,只见女子抬手,用指尖的曼珠沙华指了一抹悠然出现在巨大残剑下的黑影,颐指气使:“喂,前面那?个穿黑衣服的,给我站住,对,说的就是你?,地?狱的刑狱使对吧?我是你?们?隔壁的彼岸花妖,你?们?这里成天成日的鬼哭狼嚎,吵得邻居极不安生,怎么也没人管束管束?你?速速进去叫你?们?狱长出来见我,我要与他好好说说这扰民之事。”
黑影衣衫晃动,宛若鬼魅,手里还提着个血淋淋只有半个脑袋却?不断挣扎的生魂。
听?到女子的声音,他微微一顿,然后转过头来。
黑色风帽下,是一张绝世倾城的容颜,而微微眯缝的眸光中,幽蓝色火焰轻轻跳动,仿若开在地?狱的一抹血色妖异。
顾长月的心里咯噔一下,是她的小师叔。
那?个提着生魂的黑影是她的小师叔。
她听?到她的小师叔开口?,冷幽幽的问岩石上的女子:“你?找狱长?”
末了轻声吐出三个字:“我就是。”
亦是这一瞬间?,身临其境般,顾长月的心脏砰砰直跳,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一句话来——世间?最美,莫如初见。
初见?
是小师叔与谁的初见?岩石上那?个女子么?
不待多想,神识当?中立刻画面交替。
迂回忘川于月下长流,火红彼岸遍野燃烧,奈何桥的影子轻轻晃荡,小师叔异常郑重的将自?己?的头发与女子的头发用红绳系在一起,并对她道:“如此,往后便是失散,我亦能找到你?。”
女子扬着眉毛,痴痴的笑:“我只是株彼岸花,连名字都没有,就算牵了这根线,姻缘簿上也不会?有我呀,你?要怎么找到我呢?”
小师叔抬起手指,指了忘川上的圆月,对她道:“长月可好?往后你?就叫长月。”
女子抬头望着那?一轮圆月,长发轻扬,拂过脸庞,眉间?脸上全?是笑意:“长月?忘川长流,盈月如辉,好啊,往后我就叫长月。”
长月。
忘川长流,盈月如辉。
往后我便就叫长月。
“即便忘川枯竭,彼岸花谢,即便盈月暗淡,奈何桥踏,我都叫长月。”
时光回溯,恍惚穿梭千年,记忆深处被?激起层层涟漪。
顾长月抬手按住额头。
原来那?女子就是她,是她自?己?。
画面中不断更替变换的,是她的另一世,亦是他的另一世。
那?世她叫长月,他叫释寒。
她是彼岸花妖,他是地?狱狱长。
那?世才是他们?真正的开端。
…狱门之外,残剑之下,他提着血淋淋的生魂,抬起眼皮远远的看着她,对她道:“你?找狱长?我就是。”
那?一眼,便是沧海桑田,海枯石烂。
只是为何她会?从彼岸花妖降生成了临海城孤苦伶仃的剑修顾长月,他则从地?狱狱长轮回成了地?下城行刑狱长?
其间?发生了什么。
一重一重疑惑接踵而来,顾长月闭上眼睛,努力去搜寻那?时的记忆。
混沌的神识中,她看到了黑衣。
不,不仅仅只是黑衣。
还有四名一模一样的女子,分别着红、橙、紫、白四色的衣衫,恭恭敬敬的立在她的面前。
她对她们?道:“三千年后,便都比照着自?己?的模样来寻我吧。”
她让她们?比照着自?己?的模样寻她。
恍惚间?明?白过来,黑衣说的没错,原来不是她与她们?相?像,而是她们?刻意模仿了她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