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顾长月再次回到六星所汇的凶阵当中时?,被炼尸侵袭的西?边城池已然蔓延开厚重的死气。
夜色沉沉,顾长月只影行于黑色寂静的城垣之间,却?见荒草竟在短短半月间横生?向天,根深叶茂,轻轻拂过,便听见枝叶摩擦间发出呜呜的声响,倒像是?怨灵低低的哭诉。
纳戒里阿丁发出似惊讶似兴奋的喟叹。
小花则道?:“即便已经无人居住,却?不至于已经比人都高了几?寸。”
顾长月想了想,将指尖放在面前的荒草上头,霎时?,一股来自地狱深处扭曲冰寒的冷气席卷,从指尖流窜全身。
这些荒草竟有如此强烈的怨气,仿佛惨死的亡魂发出的最为毒辣的诅咒。
她暗暗吃惊,心道?幸好自已?是?鬼修之体,若是?普通修士,只怕会?被生?生?吞噬,不能自拔。
小花疑惑道?:“只是?如此强烈的怨气究竟从何而来?”
顾长月道?:“地下,或者四面八方。”
语罢,她展开双翼法器便纵身而起。
临了半空,才见整个六星凶阵当中漂浮着无数独立细小的白色云气,雾气汇聚扩散,旋转不定?,却?在中天凶星地劫所应的玉丰城中形成一把似烟似雾的巨剑。
巨剑倒插于地,剑指苍穹,周围云气涌动,翻滚不息,若不留心,或是?眼力不好,无论如何也无从觉察。
顾长月前世修道?,今世亦修道?,虽然路数不同,但好歹耳目感官修了两世,远比寻常元婴修士要强上许多。
原先在凶阵之外没有气息,进了凶阵后又贴地而行,看不见云雾的形状,现下立在半空当中,只需一眼便瞅得清清楚楚。
而翻滚不息的团状云雾阴气森森,笼罩天地,日积月累,终是?化气为食,喂养了凶阵中的活物?。
她低下头,看到脚下十?数余头家兽尸身,大多都是?齐齐被斩下,毫不拖泥带水,应是?叶释寒的手法。
“想是?附近百姓的家禽家畜,逃命时?带不走,因凶阵气息被凶化,后来遇见了小师叔。”她道?,“只是?凶阵中这道?剑气应是?我等离开之后方才形成,而小师叔去西?边查探的之时?我等都还曾离开。”
莫非他?又回来过?
顾长月皱了皱眉。
小花道?:“紫薇斗数向来比鬼策之术顺应天道?,自然更多了几?分契机,而若用这斗数行凶戾之事,也就多了几?许诡秘,只怕那凶阵起初并无入口,即便你小师叔寻到了源头,却?是?进不去的,他?后头回来,怕是?因为找到了真正的入口。”
地劫为中天凶星,主劫杀,破失。
俯瞰玉丰城,那道?剑气虽沉闷无声,却?暗含杀气,应是?凶阵阵眼,亦是?小花口中的入口。
想来这凶阵到了最后关?头,是?以阵眼便暴露出来。
顾长月不多想,飞身便向玉丰城掠去,只一炷香时?间,便临了那巨剑之下。
阴风扑面,鬼气萦绕。
顾长月早习惯了这等阴森之气,想也不想就要跨入。
偏此时?,无涯喊了声:“且慢。”
纳戒中光芒大盛,无涯白衣翩翩的踩着银白的剑身,立在她的身边,有几?分阴柔俊美的脸庞上笼着深沉的凝重之色。
顾长月偏头:“怎么了?”
无涯的目光汇聚着那道?巨剑漂浮的云雾,细细的看,半晌之后才慢吞吞的道?:“这剑,我认得他?。”
他?说?的是?“认得”,不是?“知道?”。
认得,应当便如一个人认得另一个人般,而不单纯的只是?见到过或者听到过。
顾长月心中微怔。
无涯也不隐瞒:“他?是?饮血。”
饮血,魔王祭天之剑。
当年魔王祭天握着这把剑一步一步杀向东边,杀上浮蚩山,险些颠覆了巍巍浩然,颠覆长存于世的正气。
无涯的剑尖便是?毁于这一战,毁于饮血。
顾长月不曾见过正道?与魔王祭天那一战,却?从无数前辈口中得知那一战的惨烈,绝对不逊于此次妖兽暴动,甚至有过之无不及。
此时?此刻,无涯立在那柄几?乎将他?彻底损毁的长剑剑影旁边,神?色平静:“我能认出他?。”
顾长月道?:“当初那一战,他?不是?毁了么?”
无涯道?:“是?的,的的确确是?毁了。”
顿了顿,又道?:“但靠近他?,我却?分明觉得,他?又活了。”
顾长月吸了口气,脑海中一个念头急闪而过。
无涯忽然问她:“主人,你想过么?”
顾长月道?:“你想到了什么?”
无涯道?:“为什么会?是?饮血剑?阵眼原不会?以剑气形态存在,而如今不仅以剑气形态存在,还以饮血的形态存在,我甚至能感受到饮血的剑气。”
剑气于剑,如同脉搏于人。
有剑气,说?明剑魂是?活的。
小花道?:“这阵法地下藏着无数死魂,都是?惨死,怨气能够养活那么多花花草草,用冲煞之法养活一个死去的凶剑剑魂也算不得什么。”
顾长月忽然又捕捉到了那抹瞬间即逝的想法,是?了,阵眼多为黑色风暴,绝少以剑气形态而存,而那剑尖指天,不是?俯首,却?是?祭祀。
魔道?用凶阵炼尸,一方面祸害苍生?,一方面则是?祭祀饮血。
他?们这是?在重塑饮血。
她吸了口气,不觉又想到了困在浮蚩山下的劣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