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后顾长月才知道,她在亡复台中煎熬的?日子里,众人?也没有一刻清闲。
原来众人?先一步进入鬼门,亦先一步看到亡复台中的?境况,此后便由云中隐开符护航,叶翩跹与猪□□护法,崔二娘与木纾起阵传送,再?由沉曦执判官笔书写篡改,既不能?影响她自己破劫,又要将她周围的?风险降到最低——显然很是不易。
好歹她不负众望,算是逃了出来。
亡复台中大劫过后,接下来却要面对更多的?事情?。
该出去了。
她长长地?吐了口气,然后抬手遥遥一指,“刑老前辈与小师叔皆在对岸。”
对岸苍茫迷蒙,看不真切,唯碧波江上,一座拱桥在雾色朦胧中若隐若现。
正?是奈何。
蒙蒙雾色中,一盏盏透亮的?八角灯悬浮长桥上空,拖着?长长的?白绫,无风自扬。
莫名间有种久违的?安详与宁静,如同归家。
众人?的?目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许是心有所感,静驻许久,终于一声喟叹,崔二娘率先开口道:“终有一日,会再?回来,光明正?大的?回来。”
此次进入鬼门实为偶然中的?必然,并非真正?归期,只有鬼宗复兴之日,没有任何阻碍与危机,那时挺直腰板跨进鬼门,才算回归。
届时忘川星河的?封印之门将再?度开启。
鬼道长存。
清风过处,寂静无声的?忘川河畔,看不到尽头的?苍茫中,隐隐约约响起空灵缥缈的?梵唱。
玲珑月色自朦胧,影照忘川水潋滟。
冥星渐晓星河现,晚风歌尽红尘远。
那声音不知从何处响起,亦不知最终隐于何处。
漫漫长叹,心事与谁说?
崔二娘又道:“走吧。”
顾长月微微一惊,她似乎听到崔二娘怅然若离的?叹息——这不应该属于崔二娘的?情?感。
但当她看向她时,惯来风情?万种的?三?师伯已经恢复如初,微微上扬的?眼角始终勾着?妖艳魅惑的?笑意。
顾长月敛眸,抹去心中的?疑惑与惊讶,亦是巧笑盈盈。
众人?举步而行。
忘川水寒,便是曾经的?地?府鬼神亦不敢轻易横渡,一行人?便沿着?河行走。
行进途中,少不得叙旧,顾长月将自己从云隐岛逃出后经历的?事情?都说了一遍,众人?唏嘘不已,木纾则寸步不离地?贴着?她,一会儿伸手替她打理乱发,一会儿又责怪自己没能?好好照顾好她。
顾长月不由苦笑。
说来她这一世的?年龄是没有木纾大,可毕竟还活了一个上辈子,叠加一个九百岁之后,做木纾的?前辈都行,然而这些年来,却偏偏都是木纾将她当做孩童般照顾她,所有好的?精致的?自己舍不得都要摆在她的?面前,更不容许她受一点点委屈,她哪里能?不感动?
况且云隐岛上,木纾也是舍了命的?维护她,保护她。
她抬手揉了揉有些发酸的?鼻子,低声对木纾道:“师姐,我会努力修炼,会强大保起来护你,以后再?不让你还有师伯他们处于危险境地?。”
木纾怔了怔,随即便是笑颜如花,半晌之后才回答她:“好。”
顾长月看到她眼里似有泪花闪烁。
两人?有说有笑,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总算踏上奈何。
近了才发现,那八角灯中燃烧的?,是旺盛摇曳的?鬼火。
白雾中,石阶是幽蓝色的?,路是幽蓝色的?,连潺潺流淌的?忘川水也泛着?幽蓝色的?粼光。
风从桥下划过。
桥的?另一头,一个笔直的?黑影如同轻渺的?鬼魅,衣袍猎猎翻飞。
是刑老前辈。
刑老前辈已然恢复原本的?模样,脸庞藏在风帽下头,只露出轮廓完美的?下颚,以及曼珠沙华般殷红妖异的?红唇。
他那般静静地?站着?,仿佛天生便属于这个世界。
木纾忍不住道:“是刑老前辈。”
众人?心中欢喜,纷纷上前行礼。
只是,顾长月目光在周围逡巡一圈,却不见小师叔的?身影。
刑无悔依旧如从前那般,一副漫不经心的?姿态,想来能?够在鬼门之中见到云中隐等?人?并不惊讶。
他的?目光落在顾长月的?身上,想是知晓她心中所想,抬手指向身后,也不避讳,开口便道:“你的?小师叔在那处。”
那里是他们进入鬼门的?地?方。
此番鬼门已开,苍茫无际之中,可见一片白光笼罩,有两道气息交错不定,一道阴冷深寒,一道凌厉锋锐。
顾长月顾不得窘迫,心中一惊,那两道气息她都并不陌生,其中一道属于与她极为相似的?叶释寒,另一道则是亡复台中将她好生折磨虐打过一番的?古四长老。
按说亡复台中所有的?一切都应当是未来的?预示,皆是还来不及发生的?事情?,她是进入亡复台渡死?劫的?参与者,本应除了他,旁人?都应当是记不得的?。
也就?是说,她在亡复台中逃过了一劫,可能?杀了某些人?,又可能?与某些人?结了怨,但她渡劫成功之后,那些相关的?人?尽管逃不过相同的?结局,却也是并不知情?的?,毕竟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自己经历了一遍而已。
可是现下不同,因为沉曦和陈柬洛的?参与,暮云埃、紫灵儿乃至顾长乐都被牵扯进来,古四自然也不例外。
想来方才沉曦撤掉阵法,收了判官笔,而陈柬洛自顾自地?走了,更没曾理会他,他便从亡复台中出来,又撞见了叶释寒和刑无悔。
不过沉曦向来不是马虎之人?,不可能?没有觉察到这么大个破绽。
顾长月不由看向沉曦,只见沉曦面色如常。
似乎留意她的?目光,他偏过头来,平静地?道:“他那般欺凌你,小师叔当比我等?更欲杀他,我是送个人?情?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