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夜漫漫,漫无边际。
那一声惊天动地?的闷雷过后?,殷红的光芒便染红了烟波浩渺的东海,亦染红了低矮沉厚的九霄。
冥冥之中血色蔓延,恍若阎罗殿堂、地?狱深处,处处透着死亡毁灭的绝望。
身后?是交织不断的人影,白色的、紫色的、灰色的…
一条一条,伴着刺破耳膜的钝响,被急速的光线切割得?模糊不清。
顾长月的意识被扑面卷来?的风暴搅成浑浑噩噩的一团,一时间有些浑浊,竟不知自?己?生在何处,又遭遇了何事,甚至有那么短暂的瞬间,她记不起自?己?是谁,直到很久很久,她感觉到身后?交错的重影抛出强大的力量将她笼罩其中,她才渐渐明白过来?,自?己?正在遭遇一场追杀。
她感觉到自?己?被揽在熟悉宽阔的怀抱里,周身环绕着厚厚的阴气屏障,整个人像是孩子般被密密实实地?保护着,唯见两侧风景不断后?退,极快的速度,竟然已经诡异扭曲,像是穿梭在诡异的幻境空间中,所有的一切都?虚渺空濛。
她被人护在怀里疾驰。
微微愣怔一瞬,她闭上眼睛努力凝神,将零零碎碎的思维拼凑在一起,脑子总算是清醒了一些。
她记起来?,自?己?先前在冰湖中明悟了一些道理,之后?便被拽进碧波幻海,不知不觉中融合了小花之蕊,而由于小花之蕊力量强大,她肉体?凡胎少不得?会经历一次经脉的重塑与坚固,同时实力得?到飞跃性的突破,从结丹后?期朝着元婴初期迈进。
原本她以为?一切可以顺利进行,只?是她却低估了古洲的行动能力,就在这时,一道人为?天雷降下,不偏不倚正好击中她的身体?,生生打?断了这次晋级。
要?知道,修士晋级并非儿?戏,其间若是被外来?因素打?断,轻则走火入魔,重则爆体?而亡,好在她体?内有灵魂之眼,在这个瞬间吸收了半数的力量,但她毕竟是被强行打?断,丹田之中阴气淤积无法释放,腹痛难耐,整个人再也提不起丝毫力气。
她清楚这道巨雷来?自?哪里,她也清楚自?己?别想再继续晋级。
只?是她不曾想到,古洲的速度竟然这么快,快到就算有所准备亦反应不及,仅仅不过半个时辰,一条血色光带就笼罩在云隐上空乃至整片东海——玄杀令下,不留活口?。
而九天之上,古洲天机策师运筹帷幄,数名炼虚修士挥斥方遒…
如此大的手笔,她不禁想起前世身死之时那场极不公平的追杀,不,便是那场追杀也无法与这场追逐相提并论。
古洲的实力太强,几乎形成了绝对的压制,饶是叶释寒实力不弱,带着她生生冲破阵法,沿途又经过云中隐、叶翩跹、崔二娘埋伏之地?,摆脱了大部分的力量,但始终不能脱离这场追杀。
此时此刻,尾随身后?那些晃动的身影无一不是炼虚期仙君,叶释寒护她疾驰飞掠,两厢追逐,竟越发激烈。
尽管从来?不曾怀疑过刑老前辈的实力,但不知为?何,她的心中依旧笼罩着一层不安的阴霾。
古洲强者出动,云中隐几人皆是化神修为?,为?了护她安全,无不正面迎战,便是沉曦木纾也为?了让她脱离安全,不惜以身为?耳,他们的实力与她相差不远,一旦落入古洲人手中…
她根本不敢去想他们究竟能否安然归来?。
还有叶释寒。
他的实力隐藏至深,但毕竟面对的是修为?高出一个等级乃至数个等级的炼虚强者,这场追逐若继续下去,只?怕终究是会败落的。
她死过一回,尽管惜命,却不怕死,可是他们为?了她…
她感觉到自?己?的视线有些模糊,冰冷的水珠顺着眼角滑出,从脸颊落下。
这一世她还不曾哭过,历经磨难流尽鲜血她可以坚强,痛失法宝错失机缘她不会难过,一个人仗剑闯天涯孤苦伶仃她不觉悲观,逆境中艰难求生她依然背脊挺立。
她不怕苦不怕累不怕疼也不怕失败,唯独这一刻,她泪流满面。
她很清楚,尽管她是鬼宗传承者,尽管师伯师叔们都?是鬼修,但鬼宗能否光复并不一定就是她的使命,如果她不在了,还可以有下一个传承者,就算时间会有些漫长,以刑老前辈的能力总不至于找不回来?。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没?有必要?为?了她连命都?不要?。
每一个人的命都?是贵重的,也都?不是个个都?能重生,他们为?她如此,必然是真的关心她,爱护她的。
事实上,他们的想法她都?理解,若是这个时候有难的是毛小锐,她作为?师姐,也会挺身而出。
摇光峰于她,或者于摇光峰众人,并不是师门,而是家。
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一幕幕温馨美好的画面,大师伯指点她控兽心境,二师伯教她操纵花叶,三师伯授她牵引神魂,师尊手把手引导她领略道义,小师叔亲自?为?她制作人偶傀儡,师兄师姐更是对她宠溺迁就,便是小师弟…那次比试之前,还塞了个用七彩霞光兽羽毛编织的手环给她,说是防御性强,用来?防身。
前世遭遇的不幸为?何要?用今世至亲们的命来?弥补?
他们都?不欠她的,没?有人欠她。
所以,不能再这样下去。
强忍着丹田切割般的剧痛,她咬着牙运转身体?里涌动的阴气,原本晋级被打?断,体?内的气息无法顺畅流转,正在疯狂叫嚣,若是可以,她完全能够控制这股力量,做最后?的爆发。
她不介意再自?爆一次。
只?是她的力量还不曾施展,阴气就被另一道阴气压住,头?顶响起叶释寒有些沙哑的声音:“阿月。”
顾长月微微一怔,抬头?去看那张熟悉的脸庞。
血红的光芒中,一切都?是血色,她只?能看清他模糊的轮廓。
她张了张口?,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他埋头?看了她一眼,眼底竟露出些许疲惫,让她心里一惊,他反倒对她笑了:“阿月,不哭,不怕。”
她用力摇了摇头?,她不怕,她只?是觉得?自?己?还是那样无用。
他好像看出了她的意思,继续微笑:“无碍,他们不会有事,只?要?在海上,只?要?有妖兽,都?不会有事,他们都?不会有事,不担心。”
顾长月又是一怔,他竟然能够将一句话完完整整组织出来?,不过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这个时候他还在安慰她。
叶释寒将她往怀里紧了紧,轻声道:“来?之前,都?做了准备,刑老前辈了解古洲,我们都?了解,你看,这里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顾长月闻言,四下看了一眼,他的周围飞舞着无数白色的丝线,每一根丝线上都?凝聚着冰冷的力量,像是锋锐的刀光,将周围偶尔飞扑过来?的巨兽瞬间分离。
原来?这片东方海域,血红翻滚、轰轰作响的海水深处,本该沉睡的强大海兽被不知名的力量唤醒,像是失去了理智般,形成战备状态,密密麻麻迎面扑来?,当然,并不是扑向?他们,也不是扑向?尾随他们的仙君,而是被牵引着般,扑向?身后?,明显是冲着云中隐等人去的。周围丝线切割的,不过是一些实力太弱而出现错乱的海兽。
她一下子明白过来?,大师伯的修为?虽不如古洲,但在控兽方面的造诣在这上下两境只?怕是无人能及的。
东海广袤无垠,海中兽类本就丰富,沉睡的变异海兽也是不少,大师伯一旦展开控兽发决,这片海域间的兽类便无一不是他的灵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