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陈南登帝仅半个月时间,水族便被整顿得有条不絮,整个水下山河在腥风血雨的洗礼后宛如新生,呈现一派欣欣向荣之象。
顾长月等人一路潜水而行,畅通无阻,脚程不由加快几分,眼见仅仅数日之间便已经踏入水族京都。
立在都城城门?,帝王之居抬首可望。
只见淡蓝色粼粼晃动的波光下,鳞次栉比的宫殿楼阁组成?巨大的蓝色水晶堡垒,扎根深海,接连海面,富丽堂皇。
顾长月目光扫过,心中不免惊叹,然而此?时此?刻,她却?更在意宫殿中隐隐流转的气息。
阴寒森然,席卷血淋淋的腥风,仿佛暗无天日的地狱,一不留神便被拉入扭曲的绝望中,生不如死。
竟是鬼府地狱的阴戾之气。
丹田中沉睡已久的灵魂之眼恍惚间苏醒过来,发出?清脆的叮咚声响,一股清泉般冰凉的气息在体内蔓延,与那头的阴戾之气呼应,仿佛数年不见的朋友,既激动又振奋。
小花已经惊呼道:“我的蕊,阿月,那是我的蕊。”
原本封印所在的碧波幻海便位于水族王宫后方,而小花之蕊经过三千年的沉寂与压抑,如今猝然感受到本体的接近,发出?强烈的召唤实属正常,只是顾长月心却?是猛地一怔,那气息实在过于张狂不羁,根本就已经不仅仅只是召唤,是外泄。
小花之蕊的力量在向外留泄。
她不由将目光投向身侧的叶释寒和?木纾。
叶释寒面上并无过多情绪,但眸子里却?已燃起若隐若现的紫色火焰,妖娆诡异的火光跳动,悠远深邃,看不真切,显然陷入了沉思?。
木纾则抬手指向王宫上方,灵力微微推动,只见上空明明灭灭的水波轻轻荡漾,渐渐露出?阵法结界的端倪,“那是用?来隐蔽气息的阵法结界,死魂面纱之蕊的力量被强行阻拦在里头。”
话音刚落,便听两位席副将发出?惊叹之声,席小副将奇道:“王宫之上何时布下了息宁之阵,而且阵法力量强大,绝非常人手笔,竟然连我也?不曾有丝毫感应。”
席大副将凝了凝,叹道:“阵法下有东西?。”
席小副将惊讶:“什么?东西??”
这兄弟二人并非鬼修,尽管力量不弱,但对阴戾之气始终不比灵气敏感,再加上小花之蕊的气息虽然在肆意涌动,却?被压抑在不知何时布下的强大结界下,因而两人一时半会?儿无从察觉。
相?反,木纾同为?鬼修,自然而然也?感受到了小花之蕊的力量,她没有理会?两位席副将的谈话,只对顾长月道:“是谁布下阵法且不谈,我只惊讶死魂面纱之蕊的力量为?何忽然外泄?莫非陈南提前?取出?了盛放死魂面纱之蕊的黑匣子?”
然而沉吟片刻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对,死魂面纱之蕊放在布了封印的黑匣子里,虽然那黑匣子可动,但是封锁黑匣子的封印却?非布下结界的古洲之主以及拥有鬼火的鬼修可以动摇,既然如此?,它的力量不可能外泄,除非我与小师叔离开这几日,这里又发生了我们意想不到的变故,而且……”
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直接没了声息。
顾长月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既然小花之蕊力量外泄,沉曦应当传讯通知才是,可他们至始至终并未收到过他的任何讯息。
她想了想,对木纾道:“师姐怀疑古洲?”
木纾微微一怔,迟疑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她沉吟许久,才道:“我知道以师兄的性子,若是受到古洲威胁,势必会?冲得鱼死网破将讯息传送于我等,或许没有讯息的讯息反倒才是最重要、最稳妥的讯息,再有我们还没曾对小花之蕊动过手脚,古洲那边又如何会?提前?感知?他们有算无遗策的吴遗策不错,我们却?有鬼策无悔的刑老前?辈,是以他们不可能提前?预测,自然,若是古洲的手笔,他们何必多此?一举设下阵法,封闭小花之蕊疯狂的气息?我只是觉得诡异,为?何会?外泄?”
为?何会?外泄?
这也?是顾长月疑惑的问题。
也?不知是直觉还是什么?,她想到了慰灵崖。
丹田中小花似有所感,忽地开口道:“阿月,我忽然想到一件事情。”
顾长月一怔,不由脱口:“何事?”
小花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道:“我总觉着有些不妥。”
顾长月皱眉:“不妥?”
的确,她其实已经发现了不妥,只是在连番的事情之下,她却?没有时间思?考,此?番经小花提起,这种不妥之感被放大——依旧是慰灵崖。
只是慰灵崖哪里不妥她一时想不起来,她干脆沉下心神,将自己遇到慰灵崖时的情形,包括与慰灵崖有关的一切,乃至所有关于慰灵崖的谈话,她都一一回忆一遍。
慰灵崖与鬼暗蛟实力相?当,慰灵崖与鬼暗蛟被冥雪冰冻,慰灵崖是回溯主人,慰灵崖最终活着回来…
慰灵崖还活着,所有人都活着。
她一个机灵,霎时清醒明了起来。
既然慰灵崖与鬼暗蛟实力相?当,那么?后来又如何打败鬼暗蛟活着回来?
既然慰灵崖是回溯主人,那么?又怎么?可能被回溯所带来的冥雪冰冻?
不可能,这些都不可能。
问题就在慰灵崖身上。
正自思?索间,叶释寒眸光中的鬼火却?蓦地沉寂下去,他望着前?方晃荡而空无的海水,冷幽幽地开口道:“来了。”
话音刚落,便见前?方海水如同沸腾般窜出?一连串白?色泡泡,滚滚翻腾,接着忽地爆裂,一个人影突兀地显现出?来。
此?人身着一袭蓝色鳞片盔甲,神态间透着几分征战杀伐的锐气,只是身材过于纤长,立在潺潺晃动的海水中,肌肤胜雪,恍若灵气逼人的美人鱼,竟是个貌美女子。
是陈柬惜。
顾长月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望着陈柬惜的目光不由多了几许赞扬之色。
早在碧水之战时她便知晓,陈柬惜那一身戎装恐怕是永远也?脱不下来的,在她看来,这个轻狂不羁的女将军本就应当属于纵情恣意、豪气干云的活法,若是拘在京都富丽堂皇的一方天地之下,委实不太适合。
她气势汹汹得由远接近,引路人驻足观望,但她毫不在意,当下便行至顾长月几人跟前?,抱拳行礼,算是招呼。
大小两位席副将跟随陈柬惜行军时间不短,相?互间也?极为?熟络,尤其是席小副将,扯开嗓子问道:“陈将军,王宫上头何意布下息宁结界?”
陈柬惜倒是料到席小副将会?发问,面上并无丝毫不妥,她道:“要知道怎么?回事,那边跟本将军回王宫去,届时你别吓得哭天喊地要人救命就成?。”
语气依旧那般爽利不羁。
席小副将愣了一下,以手挠头,“将军说笑,王宫乃祥瑞之地,怎会?吓人?就算哭天喊地要人救命,那也?是被祥瑞之气震慑所致。”
陈柬惜顿时眉开眼笑,意味深长地道:“不错,祥瑞之气。”
接着望向顾长月三人,道:“陛下与沉曦道友现下皆在在慰前?辈处。”
顾长月方才便已经在怀疑慰灵崖,是以并不惊奇,反是木纾讶然道:“慰前?辈?”
关于慰灵崖的事情她多少听顾长月讲过,但她并未接触过此?人,是以忽然提到此?人,她才想到其间蹊跷。
莫非那气息外泄,其实是与这个人有关?
陈柬惜见她神色古怪,以为?她惊讶慰灵崖为?何会?与沉曦牵连,因而解释道:“因为?出?了些许状况,慰前?辈才要让沉曦道友前?往他的住处……我立刻带三位过去,三位若有疑问,可以当面问慰前?辈和?陛下。”
然后朝十多名?部下点了点头,带着三人往王宫东面行去。
她说的是“三位”,大小两位席副将已经其他人便也?不便跟随,席小副原以为?自己回来还要进宮一趟,没曾想却?被拦在宫门?外头,不由问道:“将军,那我们……”
陈柬惜道:“回家去吧,莫进王宫了,祥瑞之气太强,怕你受不了。”
席小副将面色一僵:“就这般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