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只知其一,不知有其二。”
老侯爷粗糙的手掌抹开泪,摇头自嘲道,“你别是忘了,皇贵妃上头有皇后哇,皇后娘娘家族显赫,别看这位常年礼佛不问世事,可你瞧瞧太上皇,一辈子就只有当今圣上、成王包括你在内三个皇子这点就能看出来,咱们这位太后有的是手段。”
向棕不可抑制的咳嗽起来,指着老侯爷的脸,狠厉道:“你甭诓我,你莫不是想说纵是没有皇贵妃,皇后也会陷害我的性命?”
“正是!”老侯爷无畏向棕的凶狠,字字铿锵道:“你想活在宫里也行,那就只能成为当今太后的傀儡儿子,你说,你是想逍遥活在宫外去做向家大公子,还是想当一个任人摆布的木偶?这才是老夫所说的自由!”
向棕别过脸不说话,老侯爷继续道:“太上皇以权臣身份登基,当初借了太后娘家的势力支持,但外戚干涉朝政的事古往今来数不胜数,为了避免皇权再次更替,太上皇决定不让太后生子。”
“成王之母出身商户,商人给钱就能摆布,所以太皇上才放心让成王出生,太子就更不用说了,皇贵妃是太上皇的心肝肉,从始至终太上皇就想将皇位传给皇贵妃的孩子,至于你……”
向棕呵了一声笑出泪花,俊美的容颜上布满凄凉:“至于我,我就是个意外,亲爹根本就没期待过我的降世,恐怕在他眼里,根本就不记得我娘了吧,也是啊,我娘没好的家世,不能助他成就大业……”
向棕似乎什么都想明白了,踉跄着脚步,笑着狰狞又刻薄,泪水沿着惨白的脸庞簌簌落下。
谢行俭对向棕的遭遇感到怜悯,实在不忍心继续往下听,便起身往外走。
赶了半天路,袁珮吩咐军厨原地搭起锅灶开始做饭,谢行俭和徐尧律从向棕那里出来后,沿着路旁的溪水往下散心。
徐尧律见谢行俭脸上摆着老父亲才有的痛彻心扉的表情,不由笑了笑:“先前大理寺的木大人跟本官说你心性太软和,不适合在大理寺呆着,本官不以为然,还跟他辩了一回,如今看你这幅模样,本官倒认可了他的话。”
谢行俭哀哀道:“下官有些可怜向棕。”
“他不可怜。”徐尧律背着手立在溪水边,“你没听老侯爷说吗?他娘身份低位,在后宫是活不长久的,早死晚死都一样,而向棕年幼失母,当今太后正好有了抚养他的借口。”
溪边流水潺潺,谢行俭蹲下身捧起冰凉的水洗了把脸,连日的不休息累的他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徐尧律这几天因为要防备着崔娄秀派来的杀手,也没睡好,谢行俭见徐尧律手中伤还未好,便拧了把湿巾递给徐尧律。
徐尧律抹了把脸,语气疲惫道:“这么些年,太上皇一直在打压太后娘娘母家的势力,太上皇十分忌讳太后抚养皇子,如果向棕归在太后膝下,你觉得他还能活下去吗?”
“虎毒不食子。”谢行俭急道,“向棕他好歹是太上皇的亲儿子,太上皇岂会出手害自己的孩子?”
徐尧律笑了,笑意耐人寻味:“皇家哪有什么亲情,真要有,当今圣上又怎么会将宗亲王一家满门斩首,要知道宗亲王是看着他长大的亲叔叔。”
谢行俭一噎,顿时耷拉下面孔。
宗亲王是太上皇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敬元帝想斩杀宗亲王,肯定请教过太上皇,由此猜想,太上皇连亲弟弟都能下手,何况向棕这样的婢生子。
“两位大人,开饭了——”
这时,远处传来漕营兵的呼喊声。
谢行俭和徐尧律闻声往营地走,刚走几步就看到老侯爷从向棕的马车里下来。
“等会派两个人送向棕回定州。”
谢行俭大步走过去,就听老侯爷指挥袁珮送走向棕。
“定州?”谢行俭瞥了一眼马车,“向棕是咱们对付崔娄秀的筹码,作甚现在要送他走?再有送他去定州干嘛?”
老侯爷双手负背,神情冷淡:“定州有小卓在,且那里是罗家将的地盘,老夫年轻时结交了几位医术颇好的大夫,向棕去了那里,身子骨可以适当的调养调养。”
谢行俭哦了一声,心想老侯爷救向棕,是在向过去的事赎罪么?
“至于崔娄秀那边,向棕已经答应老夫不再掺和皇储之争,于崔娄秀而言,他已经没用了,自然就不用跟咱们去南疆。”
袁珮十分听老侯爷的话,立马点了几个武功高强的漕营兵,没等开饭就让人赶着马车往定州方向跑。
谢行俭捧着碗坐在草地上叹气,忽想起一件事。
“大人,向棕去了定州,那您还让他去京城祭拜死在关外的将士吗?”
潜伏在罗家的杂耍团他倒不担心,向棕能去定州治病,肯定和老侯爷暗中达成了交易。
“时间有记忆。”徐尧律淡淡道,“犯过的错不可能因为时间的离去而消失,那些将士死了是事实,等这场战打完,本官会亲自去定州接他回京城。”
“人死不能复生,既然向棕认了错,这事就该翻篇了……额,下官斗胆,想问大人一个问题。”谢行俭想了想,挤眉弄眼的看着徐尧律。
向棕的事解决了,那向家大小姐呢?
徐尧律听出谢行俭话中的意有所指,侧头看着他,嘴角露出一抹浅笑:“你成亲的时候,本官屈尊降贵给你当了一回迎亲郎官,待日后你回了京,定要替本官做一回迎亲郎,这叫礼尚往来。”
“下官是成亲人士,还能做迎亲郎君吗?”谢行俭问。
“有何不妥?”徐尧律唇角微勾,轻轻道,“在本官这里,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
谢行俭竖起大拇指,“那下官就恭敬不如从命啦,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谢行俭喝了一口碗里的河鲜汤,啧了一生,笑的意味深长。
“大人就不担心向大小姐不同意与您……”
“她不会不答应。”徐尧律想都没想,肯定的下结论。
谢行俭放下碗,悠哉悠哉的摇头,“大人话别说的太满,您拖着向大小姐二十好几还没嫁出去,如今您陡然开口跟向大小姐提成亲,人家未必会答应,恐怕会想大人是不是在变着法子逗她玩。”
徐尧律皱眉,良久怔忪无言。
谢行俭望着三十岁还没开窍的徐尧律,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向大小姐追着大人,委屈了好些年,大人难道不该先哄哄向大小姐吗?”
徐尧律还是不明白,眨巴着眼睛看着谢行俭。
坐在附近的袁珮急眼了,大声道:“书呆子就是书呆子,人家被你冷了十来年,你突然说成亲,谁会信你?肯定以为你想出别的花招折磨她呢,如此一来,人家大小姐婚后能幸福吗,不郁郁寡欢就谢天谢地了。”
谢行俭转过身冲袁珮大赞起来。
徐尧律脸上掠过一抹惊讶,正准备不耻下问求教谢行俭时,漕营兵的骨哨声尖锐响起。
“有人往这边来了,全军戒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