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行俭突然喊住王多麦。
王多麦刹住脚,“咋?是不是送去贵人家的礼盒有讲究?你说,我听着,我等会照着买来。”
“不是,”谢行俭沉吟道,“罗家簪缨世家,这梅花香在我们眼里算是凤毛麟角的奇物,可在武英侯府会不会是俯拾皆是的泛泛之物?”
魏氏兄弟闻言都陷入沉思,对啊,这又不是真的稀有梅花盆栽,不过是个新奇的吃食,罗郁卓连皇家的郡主都娶回去了,这天底下还有什么是他没见过,没尝过的。
到时候,谢行俭拎着梅花香上门,怕是要被武英侯府的下人笑歪了嘴,这种大街上到处都有的吃食也敢送来侯爵府。
王多麦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呢,听完谢行俭絮絮叨叨的担忧后,他失笑道:“甭担心没面子——”
谢行俭纠正,“不是面子问题……”
好歹是第一回去罗家,总归礼物上要下点心意,别整的让人笑话,无关面子高低,这是礼节性问题。
敢问你拿着满大街到处都能买到的便宜东西去人家做客,人家心里笑嘻嘻,恐怕背地里会埋怨你不将人家放在眼里。
王多麦一拍大腿,“这可是余芳斋新出的吃食,别说罗公子吃过,我敢保证,这梅花香他绝对没见过。”
“此话怎讲?”谢行俭来了兴趣,笑着问王多麦。
“余芳斋每日会出十五不等的各类糕点,梅花香是这两天才推出的新品,我听掌柜的说,昨儿的梅花香全被京城的一商户人家抢着买回了家,其余人一口都没吃上。”
“买客不满意,所以掌柜的今儿定了规矩,一人最多买两个,我排队的时候,正好梅花香开锅,站我前头的几人买走了梅花香,只留了一个给我,嘿,你说这事巧的,前头买走梅花香的还是昨儿那富商,只因他家女儿多,又吵着喜欢这新鲜玩意,所以富商一连喊了好几个小厮在那蹲点排队。”
“反正,梅花香从蒸炉出来到卖出去,那侯爵府都没人买过,而且掌柜的说了,明个余芳斋要关门过年,想来更不会有梅花香买了!”
“如此甚好!”谢行俭笑的双眸晶亮,“物以稀为贵,表哥,你且帮我买一个大一点的红木食盒,明日我就拎梅花香去武英侯府。”
王多麦笑着应声,换上斗笠大氅后,踩着大雪上了街。
谢行俭解决了一桩事,心情立马舒畅了不少,他仔细瞧着,花梗上的梅花鳞片纹形都雕刻的清晰可见,可见余芳斋的吃食师傅们手艺如何了得。
礼物一经敲定,谢行俭便将桌上的笔墨收起来,端起炭火上烧的咕噜咕噜响的铜壶,给魏氏兄弟泡上一盏浓茶。
“总吃这些干货,小心上火。”谢行俭笑的将茶盏推到床上小茶几上,“屋子里火气旺盛,眼下大冬天的,窗户又不能常打开通通风,你们再这样胡吃海塞的吃零嘴儿,小心嘴角长水泡,到时候大年饭都吃不了,看你们怎么办?”
谢行俭说完,就将桌上仅有的火辣猪肉干揽到自己怀里,还故作良善的笑道,“猪肉干嚼着牙齿累,我就好人做到底帮你们消一些。”
魏席坤吹了一口茶水,差点烫到嘴巴,“小叔,你想吃就说……这些是我和时哥儿特意留给你的。”
“哈哈哈,”魏席时笑的前仰后合,“以往也没见你这般,怎么来了趟京城,行俭你的脸皮越发厚实了。”
谢行俭手肘撑在折起的膝盖上,嘴巴里使劲的咬着猪肉干,猪肉干肉质紧实,再加上长时间的暴晒晾干,塞进嘴里要咬十几二十下才能将肉嚼烂。
吃猪肉干,需要一口好牙,而且还要有耐心细嚼慢咽。
不过猪肉干外层涂满了干辣椒粉,嚼起来咸鲜诱人,令人吃了一块还想吃第二块。
谢行俭才不管魏氏兄弟的调侃呢,他今天一天都在思考绘画的事,零嘴儿碰都没碰,好不容易闲下来了,可不得将之前没吃上的东西补回来。
*
武英侯府东边后院。
屋内,烧的通红的小火炉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炸响声,罗棠笙捧着书神智有些恍惚,困倦的娇眼半眯着,纤纤如嫩荑的玉手抻着下巴,小脑袋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瞌睡。
忽而,垂花门处跑进一个身穿褐色夹袄的小丫鬟,进了回廊拍打掉身上的积雪后,方哆哆嗦嗦的挽起防寒帘幕。
“小姐。”
汀兰放轻脚步,走至罗棠笙近前福了福礼,“奴婢刚跑了一趟余芳斋,可事儿不赶巧,余芳斋大门落了锁,问旁边摊位的人,说余芳斋掌柜的急着回巩丘郡过年,所以早早的就打了烊。”
罗棠笙闻言眼睫轻颤,睁开眼瞥见丫鬟汀兰欲言又止,眼神挣扎,罗棠笙合上书挑眉含笑,“不过是没买到我说的糕点罢了,瞧把你吓的,你又不是才来我身边伺候,小姐我这些年待你如何?且你不是头一回办事不利,我可说过你一句不是?”
汀兰眼眶微红,蹲下身倚靠在罗棠笙脚下,委屈巴巴道:“小姐待奴婢情同姐妹,奴婢心里感激着呢,奴婢难过是因为小姐待奴婢太好了,而奴婢却不能好好报答小姐,今个隔壁院的芙姐儿炫耀去闻家吃上了余芳斋新出的糕点,还拎了半盒回来故意在您面前张牙舞爪的卖弄,真真气人,打量谁吃不起余芳斋的点心是的。”
罗棠笙轻笑了几声,伸手将身边丫鬟拉起来,“不过是块点心罢了,由得你这般伤心。”
汀兰抹掉眼泪,哭着直打嗝。
“小姐,您是这侯府正经的小姐,有什么东西能落在芙姐儿后头,余芳斋吃食新奇,奴婢本想着去抢买一份回来,谁知,慢了一步……”
说着,又开始哭。
罗棠笙见不惯身边的人矫情,甩过去一张帕子,淡淡道:“擦擦!芙姐儿怕是早就知道余芳斋打烊的事,故意勾着你白跑一趟,你明知她不怀好心,作甚还理她,由着她独吠便是。”
汀兰见罗棠笙脸上笑容不见,便知小姐不想再谈余芳斋的事。
汀兰吸吸鼻子,福礼道:“小姐,刚才卓少爷着身边的小厮过来回话,说明儿前院卓少爷会宴请国子监的同窗过来赏雪,问小姐可去?”
“小卓逾越了,都是外男,我一个姑娘家去干嘛?”罗棠笙眉宇轻皱,摆摆手说不去。
汀兰想起卓少爷那边的嘱咐,便又道:“小姐,奴婢原也觉得卓少爷此举不妥,可传话的小厮说,卓少爷特意交代过,来的人是小姐认识的人,且……”
汀兰红着脸不敢再往下说,实在是羞于说出口。
罗棠笙双眸抬起,“且什么?”
见汀兰脸色的红晕蔓延至耳后,罗棠笙心思一动,立马站起身挑起小丫鬟的下巴,逼问道,“小卓的同窗可是雁平来的?”
汀兰被罗棠笙猛然蹭的一下站起来吓的脸上红晕倏地退去,呆呆的点头,“似乎是的,只说是前段时间上京的学子,路上有幸偶遇,遂请他们来侯府乐一乐。”
是他吗?
罗棠笙脑中快速的闪过一张青涩俊俏的少年脸,想到这里,少女的一颗心砰砰直跳。
“可说了明日何时?”罗棠笙使劲压着嘴角的笑容问汀兰。
汀兰见小姐高兴,也顾不上好奇来人的身份,笑应道:“外面雪天路滑,估计卓少爷请的客人住的远,所以就定在巳时一刻,到时候奴婢陪着小姐去就是。”
“巳时一刻。”罗棠笙呢喃。
“还有时间,”罗棠笙突然道,“汀兰,你陪我去摘些雪梅花,等会再去小厨房炒些毛峰茶来,将它们烘一晚上,明日好给小卓的客人泡一壶雪梅茶。”
说着,罗棠笙就催促着汀兰去拿杯盏,她自己则快步的撩起裙角往院子外面走。
汀兰跺跺脚,转身急道:“小姐,外面都快黑了,您慢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