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行俭的这个网文脑洞放在上辈子,说穿了就是个俗的不能再俗的套路文,但在男人眼里,却很有卖点,新儒书肆不就是依靠这个火了么?
正是因为新儒已经起了头,谢行俭暗道他不能再写,否则写了便是抄袭。
虽然景平朝百姓的版权意识很低,几乎没有,但只要拿出来比对,明眼人都能看出端倪,倘若不小心被扒出马甲,他谢行俭以后还要不要混了?
男人压着欣喜,问,“不知小公子何时开书?某好回去准备准备,让底下人安排安排印刷的事。”
谢行俭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眼神幽幽,“小子怕是要辜负您的美意了。”
“怎么?”男人瞪大了眼,局促不安的拢拢袖子,忽而眉头一皱,“小公子可是嫌银钱少了?其实银子方面好商量,我先期没指望书肆有进账,只一心想着能将新儒的势头压下去便心满意足。”
谢行俭轻咳了一声,微窘道,“并非银子问题。”
“那是何故?”
“您来我家之前,应该打听过我家里的情况,家境一般缺钱得很,如今您捧着银子叫我去赚,我谢行俭当然不会放过挣钱的机会。”
男人沉默,他来之前确实调查过谢行俭的底细,了解他出身农家,家中并不富裕,虽长兄做着小生意,但科举之路,烧钱费钱,经营小铺子根本承受不起一个读书人的花销,所以他才和人商量,拿出丰厚的聘金,企图让谢行俭答应他的要求。
“我之所以不想去写,这一点您应该比我更清楚,新儒已经出了此类话本,想必日后会出更多,跟风仿写不是我想要的,您要是相信我,我可以替您书肆的写手润润笔,不知您觉得如何?”谢行俭坐直身子,嘴里轻飘飘说着。
“润笔?”男人下意识的重复。
谢行俭又是一声轻笑,“不是小子妄自菲薄,科举读书做文章,小子不一定比的过旁人,但就话本的润笔,小子自觉能堪当胜任。”
男人抚着胡须,仰天大笑,“自然自然,小公子脑中故事丰富渊博,文笔卓越,你能为书肆润笔,某求之不得。”
润笔花的心思其实并不亚于重新写一篇新文,但谢行俭不屑用上辈子的网文愚弄古代人,因此他斟酌之后,决定将其他写手的话本修改修改,添加一些比较吸引人的梗,或是教授他们学学如何在文末留悬念、吊足读者的胃口。
总之,谢行俭不打算亲自下手写。
既然不是他主笔,那么费用必然降低,与男人商量过后,敲定一本话本的润笔费用为五吊银子,除此之外,书肆还会每月就卖出的书籍数量,给予谢行俭两成的分红。
景平朝印刷技术不完善,半个月顶多能印出一百五十本,其余的全靠穷苦学子利用闲余时间手抄,他心算了一番,觉得拿两成的分红虽少,但有的赚。
谢行俭回到阁楼,取来笔墨纸砚,男人当场重新立了新的契约,谢行俭仔细的检查一遍,确认并无不妥后,便签上他的大名。
男人爽快的站起身,朝谢行俭拱手,“以后书肆常见,小公子直呼我陈叔便是。”
“陈叔。”谢行俭笑的行礼回应,他方才仔细确认过,契约上另一方签的叫陈少章,正是陈叔的名字。
“您也甭一口一个小公子的喊,燥的慌。”谢行俭小心叠好契约,笑道,“您喊我行俭就好。”
陈叔呵呵一乐,喊了声便收拾收拾,打算回去。
躲在门帘后偷听的谢长义适时的跳出来,热情的拦住陈叔,“留家里吃顿饭吧,家里的都烧好了,都是些家常菜,索性跟我们吃一口再回去不迟。”
陈叔歉着身子拒绝,直言书肆还有事情,得赶回去处理。
谢长义留不住人,急的使眼色给谢行俭,谢行俭见陈叔面色真诚,心道人家也许真的有事,便忽略他爹的暗示,将人送出铺子。
“咋不留他吃点?”谢长义昂首望着远处的人影,转头问谢行俭,“小宝,你刚才拿纸笔干嘛?我听你俩搁那笑声不断,乐啥呢?”
谢行俭拽着他爹往里走,嘿嘿一笑,“爹,给你看样东西。”说着从怀里拿出契约。
谢长义经常上外地囤货签契条,因此上面的字他几乎全认识。
“五吊钱?”谢长义忍不住揉揉眼睛,一双瞪大的眼珠在契约和小儿子之间反反复复的溜达,咂嘴道,“一本书五吊银子,额外还有分红,天底下咋有这等好事?”
“爹,这点钱对书肆而言,不算啥。”谢行俭笑吟吟的解释,“书肆赚的多,五吊钱的蝇头小利,他们不稀罕的。”
而且,他拿的那份分红,仅限雁平县的清风书肆底下的的售卖分成,是不包括清风书肆的其他分馆的,所以一个月下来,两成股分到他手上,顶多二三十吊银子。
“二三十吊,你还嫌少?”谢行孝一口饭猛地喷出来,溅的到处都是,王氏气的拿手敲他,谢行孝忙头一低,躲了过去。
祥哥儿明个正式入学,王氏和杨氏打算一家人热闹热闹,便相邀去菜集买了一堆食材回来,纷纷拿出看家本领,一顿晚饭整出了三荤三素,六个菜。
青绿娇嫩的豌豆尖尖,用热水汆烫几下直接出锅,再浇上油辣子,吃起来质嫩爽口。
绿菜还有清蒸胡豆米,枸杞芽汤。
两个小侄子吃饭前,王氏用针线穿了两大串胡豆给他们玩耍,小家伙们拿到手直接将胡豆圈挂在脖子上,有事没事的扯下一颗塞进嘴里嚼嚼,玩的不亦乐乎。
谢行俭尤为喜欢吃这些应季的绿蔬,和陈叔说了半天的话,早就饥肠辘辘,腹中馋虫翻滚。
举起筷子夹了豌豆尖尖进嘴,听他哥惊呼,他赶紧咽下饭菜,舔了舔唇角的油渍,笑道,“哥,这才到哪,回头书肆的书买的好,我拿的更多,三四十吊都不在话下。”
“三四十?”低头吃饭的杨氏突然抬眸,等回过神见大家都看着她,她不好意思的抿嘴笑,“原以为二三十就已经很多了,怎想还能更多。”
说着,对着谢行俭的方向,细声细语的说话,“小叔读书读的好,本事也大,一月的进账比咱家铺子半年的都多。”
“小宝是厉害。”谢行孝和谢长义齐齐笑开。
王氏暗自满意的点点头,她这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大儿媳,总算开了窍会察言观色了。
杨氏为人温婉,容易害羞紧张,见公公婆婆以及男人都认同她的话,面色不禁红晕起来,端碗的手指下意识的用力。
谢行俭很是意外,不承想他这位性子沉闷的大嫂,会当着众人的面夸他。
他心思一转,夹了筷焖河虾给祥哥儿,故意扬起声音,笑道,“祥哥儿进了学堂,可要好好读,书读好了,等到了我这年纪,你就能跟我一样,每月躺着数钱。”
桌尾的杨氏眼睛盯着祥哥儿,见大儿子只顾着吃虾子,急着她伸手点了点祥哥儿的脑袋,笑骂道,“你叔和你说话呢?你咋不理人!”
祥哥儿歪着脑袋,冲他娘笑,“理了理了,你没听到。”
说着,嘟着小嘴巴,拉着谢行俭的手道,“祥哥儿长大了也要赚钱,跟小叔一样厉害。”
谢行俭笑着说好,感受到手掌被祥哥儿抹的油腻腻,他忙抽出桌档上的抹布擦了擦,又抓着小侄子的手,帮他根根擦拭干净。
“祥哥儿有志气,你跟你叔好好学,以后啥都会有。”谢长义扒了口饭,抬头见叔侄两人嘀嘀咕咕的说着小话,笑的眼纹挤到一块。
晚饭用毕,谢行俭当着家人的面,提了书肆这笔钱的用途。
“爹。”谢行俭看着谢长义,“这笔钱我有打算。”
谢长义歪坐在大背椅上,捧着小茶壶笑,“啥打算,说给爹听听。”
说着,跟谢行俭开玩笑,“你今年十三岁,可别学那些汉子,背着我们拿着银钱去鬼地方。”
谢行俭一愣,一时没明白他爹的意思,一旁坐着的王氏红着脸,拿脚踢谢长义,怨骂道,“你不提,小宝怎么知道,作甚教坏小宝,我跟你拼命。”
谢长义摸摸脑后勺,憨憨的乐,“我这不是提醒小宝,姑娘别瞎找么,看把你急的!”
王氏狠狠瞪着谢长义,谢行俭听得满头黑线,感情他爹担心他拿银子上那种地方啊。
瞅他爹娘聊的隐晦,谢行俭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他又不是小孩子,自然懂得洁身自好,怎会厚着脸皮上窑子。
谢行俭佯装懵懂,傻乎乎的问他大哥,“哥,爹跟娘说的啥玩意?我咋听不懂?”
谢行孝羞红了脸,抵着拳头假意咳嗽一声,教导道,“小宝,不懂没事,等过两年你大了,自会知晓。”
还没说完,谢行孝突然面容扭曲,黑着脸,龇着牙低吼喊疼,谢行俭偏头望去,发现杨氏脸蛋红扑扑的,双手悄悄的从谢行孝的腰间挪开,嗔骂道,“胡说八道,没脸没皮。”
谢行孝一瞧是媳妇掐他,转眼笑开了花,腰也不疼了,偷偷摸摸的抓起杨氏的手放进衣袖里,两人脑袋挨着脑袋。
“你放宽心,反正我是没去过,我就只有你。”谢行孝放软声调,低声发誓。
杨氏垂着脑袋,抿着嘴唇,“以后也不许去。”
谢行孝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谢行俭默默的移开视线,他摸摸肚子,好饱,刚吃了饭,又添了狗粮。
眼睛往他爹的位置看,呵,他爹不愧是他爹,比他哥讨媳妇欢心的法子多,此刻正陪着笑脸,为他娘又是倒水,又是剥瓜子仁。
谢行俭气呼呼的转身就走。
“干嘛去?小宝。”王氏站起身。
“我去阁楼拿纸笔。”谢行俭头也不回,双手扶着梯子爬上阁楼。
“商量事,还要拿纸笔?”王氏接过谢长义剥好的瓜子仁,边吃边问谢长义。
谢长义拢了拢桌上的碎壳,慢悠悠的开口,“读书人嘛,手上离不开纸笔,小宝这般做,定有他的想法,我们莫管。”
“也对。”王氏点点头,将剩下的瓜子仁摊在手心分成三小份,笑的招手让一旁认真绣花的莲姐儿以及两个孙子到她身边去。
两个孙子分到的瓜子仁多,莲姐儿少点。
莲姐儿伸出素手,黏起几粒瓜子仁放进嘴里慢慢搅动,瓜子是王氏亲手炒得,火候不大不小,香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