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古开天地,共工撞不周,女娲补苍天,后羿射太阳……历史上任何重大事件的震撼,都无法与我心中的震撼相提并论。正是因为内心太过波涛汹涌,我反而表现得格外沉静。
“是,太师尊。”我又规矩地磕了个头,规矩地站起来。现在仔细一想,我们初次见面,他可以让那么凶残的蟠龙俯首称臣,又在我面前把玩无相金莲,必然不是简单人物。但我如何都不会料到,他会是神尊。
“既然太师尊原谅你,就站那边去。”师父如避瘟神般朝我挥挥手,指着后方的一群弟子。
“慢。”太师尊伸手拦了一下,“你叫洛薇?”
“是,回太师尊,晚辈叫洛薇。”
这是为何,他的声音如此耳熟。按理说那么年没听见他的声音,应该不觉得熟悉才是。而且,他对我的态度,好像也和先前两次不大一样。撑伞回眸时,那惊鸿一瞥,亦是绝代风华,却明显不像此刻这般,令我感到很是害怕。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神之威压?不过,说到撑伞,我下意识看了看他的手,却发现他右手上戴着一枚青玉戒。若我没记错,幻境中那青年手上并无饰物。
太师尊道:“虚星。”
虚星天君拱手道:“弟子在。”
我觉得换任何人都无法描述,这场面究竟有多古怪加好笑。虚星天君生着白花花的头发,雪柳般的长眉,好好一德高望重的天君,居然要对貌美如花的太师尊如此讲话。不过,太师尊说起话来,果真有一股神的腔调。这段时间在清鸿山,我对仙与神的称谓也有些了解。仙的称谓很复杂,他们有的由凡人飞升而成,有的诞生在仙界,区分便是前者有姓氏,后者只有名。他们都有字与号。当叫他们的字时,要用字加尊位来称呼,像虚星天君,便是字虚星,尊位天君;当叫他们的号时,则只叫号,像如岳翁。亲近之人常会直呼他们本名。一个仙有那么多称谓,光想想都觉得头疼。但这一切规矩到了神界,便统统不存在。所有神都只有一个名字。如我们的至高神沧瀛神,就只叫胤泽。
太师尊道:“她犯了什么错,要在此罚跪?”
虚星天君赶紧与我师父交换眼神。师父也赶紧站出来道:“回师尊,洛薇这几天早出晚归,行踪不定,也没好好干活,所以才罚她跪……”
太师尊道:“这不怪她,她这几天都在照顾我。”
这话让周遭的人都呆住。我更是惊讶得险些掉了下巴。太师尊,我错怪您了,您还是如此完美无缺,菩萨心肠,竟为我找借口开脱,又一次救弟子于水火之中。弟子感动得老泪纵横,愿来生做牛做马伺候您!
“原、原来如此。”师父的汗都快掉在地上结了冰,“那洛薇这孩子还是挺孝顺的,是晚辈的错,错怪了她……”
之后,我便被叫到弟子堆里去,陪着神界来的三位尊者,视察仙界的学府境况。柔离也在弟子堆里,不时扭过头来乜斜我一眼,似乎有一肚子的不满。走了一段,太师尊似乎有事,眨眼功夫便飞到了一个山峰上。另外两位神则继续巡逻。我趁大家不注意,偷偷溜出去,爬上了太师尊前去的山峰。那山峰不高,但陡峭无比,爬起来简直要了我的老命,等我上了顶,却见他身形一闪,又瞬间飞走。我朝前伸长了手:“等、等等……”
这是真心累人。他跑路的速度,竟比我说话速度还快。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掐住玄月的脖子,使劲儿摇晃:“你说说,太师尊他为何就如此喜欢到处乱跑?每次想碰他,他都会变成花瓣啊光啊烟消云散,这是在玩儿我吗!这么大把年纪了,还跟一花蝴蝶似的到处跑,真是为老不尊……”
有人道:“你说谁为老不尊?”
“当然是我为老不尊。太师尊如此高大威猛,怎能为老不尊。”说完以后,我默语了小片刻,猛地转过头,立马改坐为跪,“太师尊饶命,弟子再也不敢了!!”
一阵大风刮过,云烟翻卷,空中原本有数条神龙翱翔,也惶恐受惊地飞到崖边。带头的勾着巨大的头颅,对我身后的方向垂下脑袋,应是在听候发落。它的眼珠比盆还大,吐息比风还急剧。太师尊视若无物地对它挥挥手,眼睛看向我,却连眼皮都没动:“起来。你方才说我变成花瓣,是为何意?”
神龙低鸣一声,成列纵身而飞,眨眼间便消失在天边。他果然还是与以往一样,对这些上古神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再结合他的尊位一想,我不由打了个哆嗦:“太师尊不记得了吗?几个月前,弟子家里发生变故,伤心欲绝,是太师尊您过来变了无相金莲给弟子看,弟子才停止哭泣……”见他蹙眉不解,我又小心翼翼道,“还有,后来弟子在冰山雪谷中迷路,是太师尊您为弟子指了一条桃花路,弟子才顺藤摸瓜找到清鸿山的……”
“几个月前?”
“大约三个月。”
“你必定是在做梦。近三十年来,我不曾离开神界半步。”
“近三十年?”我眨眨眼道,“那近三十年前,弟子也见过您!北海山崖,蟠龙险些把我叼走当安胎药,是太师尊您救了徒孙。”
他沉思少顷,笑若夜风晚雨:“原来你便是那个小水灵,竟已长得这么大。”
山崖外,天接云涛,混连晓雾。他这一笑,尽管只是随意的轻笑,也没什么喜悦之情,却瞬间黯淡了雾中的万里晨曦。脑中有短暂的空白,我晃了晃脑袋,才开始消化他说的话:“水灵?什么是水灵?”记得当初他也如此唤过我。
“都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没弄明白。”太师尊耐心似乎不大好,“自己问你师父去。”
“太师尊,就看在我俩有三面之缘的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