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姐气得浑身发抖,大步走下王座玉阶,拾起那张纸,放在他面前:“这不是你的字,是谁的字?”
哥哥道:“字迹可以模仿。我对父母的忠孝之心,日月可表,我从未做过这种事。”
“满嘴谎言!”
王姐狠狠把那张纸扔出来,哥哥别过头,躲开它。我赶紧接过那封信,一目十行看完,顿觉惊心怵目。这是一封写给仙君的信:吾前为黄道仙君所遣,充北海水妖王义子。其国祚奸邪,遣恶导非,勾结邪鬼作祸者,危乱北海。其女有二,小女私养凶兽穷奇,二女为虎作伥,色诱仙而欲走……
“除了我养了玄月,简直是通篇胡说八道!”我愤怒道,又盯着那个“虎”字看,“等等,哥,我记得你写的‘虎’字,下面那个勾都拉得特别高。王姐,这可能真是别人捏造的……”
王姐道:“薇薇,你别插嘴。我知道你不相信他会做此事,之前我也差点被他骗。你知道他这些年离开溯昭,都是去了何处么?”
“不是去拜师学艺了吗?”
“你知道他的师父是谁么?”
“不知道……”
“黄道仙君。”说到此处,王姐又一次朝他投去憎恨的目光。
哥哥道:“我的师父不是他。”
“那你师父是谁?”
面对王姐咄咄逼人的问话,哥哥只是皱了一下眉头,却还是忍着没说。室外依旧寒冷,殿内烛光摇曳,照亮了王姐盛极的容颜。她轻笑一下:“回答不出是么,臣之,那我换个问题:既然你是凡人,为何会活到快五十岁,还是现在这副模样?”
哥哥还是沉默不语。
其实,他并非我亲兄弟。记得我们很小的时候,父王在九州撞府穿州,遇到一个修道之人。这道人告知,自己曾收养过一个孩子,名叫傅臣之,资质颇佳,精巧过人,只是活到二十来岁,却丝毫不见成长,还是孩童的模样,在周遭人群里引起不小议论。父王心想这孩子或许不是凡人,于是要求见面。然而见面过后,他发现傅臣之真的只是凡人模样,亦不能妖化,但这孩子真如道人所言,敏而不邪,冷而不亢,如繁星丽天,芒寒色正。父王很是喜欢他,一不做二不休,收他为养子,带回溯昭,也算为道人减轻了个包袱。就这样,我们一起念书长大,直到前些年,哥哥离开溯昭,到外界去拜师学艺,极少回来一次。但在我心中,他还是初次见面时那颗可爱的包子,还是我最依赖的王兄。
我道:“王姐,你这就太为难哥了。他成长速度慢,不正巧是他被父王带回来的原因么。”
“那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是凡人!”王姐拔高音量,拽着哥哥的领口道,“傅臣之,你现在当着大家、当着你妹妹回答这个问题——你究竟是人还是仙?!”
什么……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哥哥,斗然想起前些日子,他被蜘蛛咬过一口,但第二天就连疤痕就已消失。哥哥快速看了我一眼,一双细长的狐狸眼轻轻合了一下,嘴唇苍白:“我是仙。”
心跳停了一拍。我只觉得口干舌燥,吃力地吞了吞唾沫:“你是几时发现的?”
王姐冷笑道:“他都在那封书信上写得如此清楚,他是奉命卧底于溯昭,你还问他是几时发现的?你若不相信,再看这个。”
她从一旁的侍卫那接过一张纸,递给我。我扫了一遍内容,发现那是哥哥儿时写的一首诗:
北有瀚海,不可泳矣。
斗下淑女,不可求矣。
高眄九垓,我项痡矣。
云龙风虎,燕然归矣。
这首诗是初次与哥哥相见那一日他写下的。
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那一天,玄书房来了个新孩子,顾盼遗光彩,长啸气若兰,那细皮嫩肉的样子,比一妙龄姑娘还秀气,那肤若凝脂的媚气,比幽都之山的玄狐精还骚包,但脸上肉嘟嘟的,便成了颗可爱的包子。光是这长相,就已经让人过目不忘,更重要是,他并非溯昭氏——因为,他的头发是黑色。要知道,我大溯昭氏的纯正发色都是深青,随着年龄渐长,发色会越来越浅,最终变成月白色。法力极强极有资历者,甚至会变为纯白色。我们刚念书时,夫子便说过:“玄发,凡者也。凡者,人妖也。”当时,我们没人见过仙,不知道仙也可以是黑发,因此,都认定了他是人或者妖。果不其然,当时哥哥答道:“晚生自幼失去双亲,为九州傅氏道士收养,因而在九州长大。”
九州,天南海北之地,时乃汉之天下。从那一刻开始,我们所有人都认定,哥哥是凡人。那会儿夫子并不知道哥哥是父王收养的,只道:“臣之,这里已没有空位,今天的课恐怕要你站着上。”
我却自告奋勇,拍了拍自己身侧的空位:“谁说的,我这里明明有位置。”
夫子面带难色:“这……小王姬,如此老夫恐怕无法与陛下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