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叶怔了怔,满心不快道:“你莫非是听错了?四海哥晓得我只喜欢卢秀才一个人,又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又冷笑道,“我爱去看谁便去看谁,爱什么时候去看便什么时候去看,却轮不到别人来管!”
从前,郑四海手下也有不少小头目们时常托甘仔送些抢来的钗儿环儿给青叶,青叶都一一交给郑四海,他便当着青叶的面,将那多情的小头目们叫过来,将钗儿环儿丢到人家脸上,再喝骂一声:“瞎了你的狗眼!我的妹妹将来只能嫁给正经人家的子弟,你且去撒泡尿照照自家,你祖上十八代可出过一个正经人?别说我妹妹,便是我也看不上你!”
如此一来二去,人人都晓得青叶眼高于顶,便也无人敢再自作多情了。虽说她后来看上卢秀才,叫郑四海伤心了好一阵子,但也不至于撮合她与二大王浪里滚。
甘仔见她不信,便笑道:“是真是假,等你见着四海哥不就晓得了么?”
接风宴就设在一艘炮船上,船有两层,船身挂满纸灯笼,使女们穿梭来往,星满天,七月风微凉,船在海面上轻轻荡漾,倒也有趣得很。酒席仅有三两桌,都是郑四海的亲信心腹,也都是青叶认识的。众海盗头目们已拘束得久了,见有酒席,个个喜不自禁,乱哄哄地抢了位子坐下,也不用招呼,各人吃的吃喝的喝,不一时,又闹哄哄地拼起了酒。
珠仙与青叶坐在一处,二人唧唧哝哝地说了许久的话,郑四海才忙忙地上了这船,转眼又被众头目拉住吃酒,一时也脱不了身。这海上众海盗个个晒得跟黑锅底一样,唯独他越晒越白,不打仗不操练时,他便一身齐整衣衫,被众海盗一衬,可以称得上是温润如玉的白面书生了。
青叶正与珠仙说话,见郑四海被众头目围住,便推她道:“快看,你的美男子相公来了。”
珠仙得意,抿嘴笑道:“他这几年操心太多,憔悴了些。那一年他去抢亲的模样你大约没见到过吧?那一日,他身着一身白衣,骑着高头大马,手拎一把大刀,端的是个威风凛凛的美男子,是个女子都会爱上他。话说他一人一马闯到许知县的家门口,砍伤许知县的几个家丁,将我从花轿里拉出来,拿刀背狠拍我几下,口中喝骂:蠢女子!我叫你爱钱!我偏叫你嫁不成有钱人!”
珠仙低下头吃吃笑几声,为自己辩解道:“我又不是仙女,不食人间烟火,咱们几个一起长大,你又不是不知道,七里塘镇再也找不到比他家更穷的人家了。他家穷是穷得……没法说;他爹娘又糊涂,他那时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他那样的人家,谁敢嫁?”珠仙笑一气,叹一气,顿了一顿,又哽咽道,“他本是读书人,若不是我拖累他,害他砍杀许知县家的人,被逼着做了海盗,他如今只怕早已高中状元,进京做了官……若不是我,他又怎会——”
青叶见她一时喜一时忧,一时目光盈盈,一时又心酸难耐,便把头靠到她身上,拉着她的手道:“我觉着你们如今就很好,不管当海盗也罢读书为官也好,两个人能守在一起,不是比什么都好?”
珠仙低低道:“你不明白,与他守在一处固然好,但是这个营生岂是这么好做的?今儿横行霸道,吃肉喝酒,明儿就有可能人头落地。据我这几年所见所闻,做他们这一行到头来都是横死,再是厉害的人,也没有一个能寿终正寝……这一阵子咱们更是东奔西逃,每一处地方都不敢常住,我实在过够了,只想找一处地方,安安心心地过日子……”
郑四海吃下几盅酒,这才得以脱身过来,仔细看了看珠仙的脸,为她拭去眼泪。方才向青叶哂笑道:“这一阵子不知为何,她多愁善感得很。”又仔细端详青叶,“怎么你面色也有些不好?可是谁给你气受了?满仔还时常去么?”
青叶笑道:“他倒时常去,我又不怕他。”
郑四海抬眼去瞧满仔,满仔正闷头喝酒,却不时地往青叶这边瞄上一眼。郑四海鼻子里笑了一声,告了一声罪:“本该早些来的,但我这阵子也忙得焦头烂额。”又问道,“我听珠仙说你有事要与我说,不知是什么事,让你大半夜里跑这一趟?”
青叶笑道:“我听了许多传言,有些放心不下,所以过来看看,也并没有什么要紧事……不过,七里塘人家我不想再开下去了,我过几日想过来投奔你,将来跟着你混呢。”
郑四海倒没有笑话,深看她几眼,方问道:“可是惹了什么麻烦了?”
青叶真真假假笑道:“有四海哥你在,我会惹上什么麻烦?七里塘镇的人,谁又敢去惹我的麻烦。”
郑四海方点头道:“没事最好。”顿了一顿,又瞅着青叶哈哈笑道,“你从前不是嫌弃我做了海盗么?怎么又想开了?你若来投奔我,我却不嫌弃你,非但如此,我还要给你说一门亲事……你觉得浪里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