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知道,用一盏参汤引出玉芝的不对来,借口未免有些牵强,只是对于玉芝这个丫头,他却绝对不能留。
这个丫头,是张氏临死前给儿子安排的,但就这个身份,就注定了玉芝与旁人不同,没瞧见,就是邢夫人,有时候也要给她三分面子?轮到贾琏,就算是为了“亡母留下来的丫头”这个名号,对玉芝也得客客气气的,平日叫一声玉芝姐姐。
这样超然地位的丫头,还是一直照顾贾琏长大,对他一言一行烂熟于心的人,留在身边,贾琏怕是连睡都要睡不好了。
而且,就原主留下来的记忆,这个丫头,也并不就是那么无辜。
玉芝今年十六了,从照顾贾琏起,起劲已经有五年多,也不知道是伺候久了,心也大了还是怎么的,自从之前伺候贾琏的大丫头巧莲嫁人离开,贾琏屋里以她为首之后,她的胆子就越来越大了。贾琏屋里的很多小东西,往往奇怪的就“损耗”掉了,这些东西,可以是一个屏风,一个花瓶,一本书,别看都是小玩意儿,可这都是相对于荣国府其他珍贵物件来说的,那些东西拿到外面,一般小户人家都是要郑重收起来的好东西。加上数量也多,贾琏私底下估算一下,玉芝如今的身家,可是不菲呢!
而且贾琏还有顾虑,这个玉芝,心思不正。为了让自己在贾琏心中占头等位置,平日里一直小心提防着其他丫头,不让贾琏跟别人多亲近。每日衣食住行,她都亲自动手,打着亲力亲为的名号,别人还得夸她一句沉稳细心,可事实呢,贾琏身边的心腹,除了玉芝跟奶娘,其他的,竟一个没有!
像白雾这样的大丫头,本该是尽心尽力伺候贾琏的,可如今,早叫贾琏平日的生疏弄没了心,每日里就吃吃喝喝玩玩,压根没把自己当成贾琏这边的人!
玉芝不光这么牢牢把持住贾琏,她平日仗着自己是张氏留下来的人,态度摆的还高。邢夫人这样的身份,她都不放在眼里,早年邢夫人刚入门的时候,确实也没对贾琏有好心,可玉芝做的也不好,邢夫人让人送来的饭菜,她跟防贼一样防着,还一点不掩饰,闹得邢夫人认为贾琏不敬重她,更加变本加厉的针对贾琏……
而且最重要的,贾琏还发现了一件事,一旦闹出来,会叫大房彻底沦为一个笑柄的事,因此,贾琏绝对不能留下这个心腹大患!
当着众人的面,贾琏把自己收到欺瞒后小孩子的愤懑表现的十足十,对着脸色发白的玉芝,痛恨地尖声喝道:“往日我只当你是一心一意为我好,我屋子里的人,便是奶嬷嬷也不比你对我贴心细意,照顾我无微不至,我也信任你,屋里的事全交给你打理,你说白雾不好,我便不理她,你说丹霞不敬重你,我帮你教训她,我手里的东西,只要是你说的坏了,我从来不追究……可我得到了什么?”
小人儿眼里有了泪:“我躺在床上,又饿又渴,满心希望你能在我身边。那时候我难受啊,浑身跟被人捆住了一样不能动弹,嘴里胸口跟憋着火一样的烧,嘴巴干涩的要命,胃里还抽疼的慌……我就在心里喊啊,玉芝姐姐你给我喂口水也好……”他抹把眼泪,旁边贾母心疼的忙抱住他,他深吸口气,带着哽咽道,“可是我等啊等,等啊等,就没听见过你的声音!屋子里,其他丫头还有来了又走,说话的声音,可就是一直没听到你的动静!”
王夫人贾母看着玉芝的眼神如今就跟看垃圾一样,邢夫人脸上的幸灾乐祸都要溢出来了,玉芝跪在地上,惨白着脸,还要说话:“二爷……”
贾琏一下打断她的话头:“你别跟我狡辩!”他冷笑着,“你们肯定是以为我昏迷了就万事不知了是吧?可惜了,你们却不知道,我最后醒来之前那一段,虽然身体不能动,可却还有些意识,能知道外面的事!”他哽咽一声,却强自忍住了伤痛,愤怒的烧红了眼睛,讥嘲的笑起来,“可真是老天有眼,若不是那一段,我知道你一直没来我身边,全身饿的发软差点饿死,我也不会仔细回想过往,发现你的不对劲来!”
他近乎是惨笑着:“我平日,将你视为一等一的亲近之人,什么话都跟你说,可你,就是这样待我的?”
眼泪在不知觉间落下,打湿了面庞,贾琏粗鲁的用袖子擦拭掉,扬起下巴,只死死咬住了嘴唇,不叫眼泪再流出来。
在场王夫人贾母等人眼见着贾琏紧咬牙根,略带狼狈的脸上,恨得脸上几欲滴血的模样,便是平日不曾多疼爱这个孩子,此刻也不由得生出几分怜悯来。
往西贾琏有多敬爱这个一直照顾自己的玉芝,大家都看在眼里,偏如今,便是她背叛了他。
诸如白雾等人,便是偷懒了,之前又何曾见贾琏如此?
所谓爱之深恨之切,也便是如此了。
贾母也不等去查看的人来回话了,马上吩咐王夫人:“这样的人,府里再不能留了,快把人叉出去,打上三十板子,远远给我卖了,我是再不要看见她!”
王夫人点着头,很干脆答应下来:“是,老太太!”
羽鸢翠莺几个丫头在旁边,看着贾琏那强忍悲痛的模样,止不住都是感同身受的红了眼眶,这边王夫人一身令下,她们几个就立刻上前一边一个拽了玉芝的胳膊就要把人往外拖。
玉芝心头慌乱一片,眼见着贾母王夫人真就要处置了她,再顾不得平日里温婉沉稳的形象,挣扎着不让羽鸢等人拿住她,一边不住地给贾母王夫人磕头:“老太太太太饶命啊,我是一时糊涂,犯了错,我再不敢了,求您饶了我吧!”又给贾琏磕头:“二爷明鉴,我虽然有些私心,但平日对二爷,那真的是真心实意照顾着的,没存不良心思啊。这次也是我糊涂了,才疏离职守,并不是没有照顾您啊!您昏迷前两天,我一直守着的啊!”
玉芝知道,自己这要是一被拖出去,那就真的完了。三十大板,就她这样的身子板,打到一半命就得去半条,最后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两说,更别提贾母还吩咐远远把她给卖了。这远,到底是多远?难道还会把她卖到好人家里去吗?只要一出府,自己就真完了!
玉芝再顾不得形象,涕泪横流的哀求着贾琏:“二爷,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动那些小心思……可我对您,那也是真心爱护的啊。说句僭越的,自从先大太太把我安排在您身边伺候,那时候您还小,我就把您当弟弟一样看,这些年,照顾您的衣食起居,我也都是尽心尽力……我就是一时糊涂了,二爷,您就原谅我这次,原谅我这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