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棵美丽的樱花树刹那间被审神者的灵力所浸染,枝叶扶苏,皆化作亿万年外遥远的星光。
法杖之上,一只美丽得令人窒息的生灵优雅的展翅,环绕樱花树而飞,一声清丽的啼鸣,似是留恋,似是不舍。
“那是我的御灵。”
千叶碧笑着点了点那落在树顶的孔雀,艳蓝色的星月之灵流淌了她一身,空灵得几近虚幻。
“它在这里,本丸的灵力就永远不会枯竭,哪怕受了伤,染了瘴气,星月的光辉都会为他们除尽一切不净之物。”
似乎觉得自己这般解释有推脱责任的嫌疑,千叶碧尴尬地笑了笑,挽了挽鬓边的发丝。
“届时,我会将整个本丸独立出去,摆脱时之政府的掌控,给予他们完全的自由,也不必担忧下一任审神者是好是坏。”
“……欸,这样说……只想为你操心什么的……”
“……是不是,太自私了?”
梵音天来,不过如此。
他低声念了一句佛语,这才注意到她牵着自己手的掌心,已是微微汗湿了。
她不认为自己的选择是错误的,但是她担忧江雪无法苟同她的选择。
江雪微微垂眸,语气温宁平静地道:“不,您已经给予了您力所能及的一切了。”
——但是有些东西终究是给不起的,譬如感情。
江雪左文字知道,他的主君终究和他不同,哪怕受到伤害,她也无法像他一样去拿起刀,结束他人的生命。
在战场之上,便能看出她对战斗的生疏之处,鹤丸国永说过她是预言之神八百比丘尼,江雪却是不置可否的。
她应当是来自一个和平安定的时代,来自一个没有硝烟战火的国度,才会塑造出这般模样的她吧。
“是啊,我不是八百比丘尼姐姐呢。”
千叶碧牵着江雪左文字的手,一步一步地离开了本丸,看着自己布下的封印法阵生效,看着本丸逐渐隐匿消失在时间的隧道里。
“其实很多东西都不属于我,美丽的外表,强大的灵力,渊博的知识,这些原本都不属于我的。”
“唯有喜欢江雪的心情,是属于我的。”
她笑着松开了手,释然地道:“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很多东西要重头开始了。”
“修炼灵力也是,重新制作法杖也是,学习并凝练出自己的御灵也是。”
“在我成为我憧憬的存在之前,就要拜托江雪保护我了。”
“其实我不喜欢那里,不喜欢压抑的空气,不喜欢扭曲的感情,也不喜欢那个故作姿态的自己。”
“我喜欢笑,喜欢毒舌,喜欢美丽的事物……喜欢江雪,喜欢成长之后真正配得上你的我。”
“不想江雪悲伤,不想你眼中的世界都是战火与硝烟。”
她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怂了,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所以想和江雪一起去看……你们守护的未来,那个我出生的时代。”
——那些令他厌憎的血腥与杀戮,眨眼间在雨水的冲刷下淡去。
——仿佛救赎。
鹤丸国永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微微一笑,却又叹息。
“她走了,一期。”
在他身后,一身军装的男子伫立在樱花树下,闻言,仍旧沉默不语。
“真是的,姥爷我真的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好,她还真的完全把我们当人类来看待了呢……”
何其的可悲啊。
他们是刀而非人,哪怕如今能够自己挥动自己的本体,但本质上,他们也仍然是从刀剑之中诞生的付丧神。
既是器物,自然离不开使用的人。
江雪左文字追求和睦之道,甚至渴望名刀蒙尘,所以不懂他们的心情。
少女因为他们的形态而将他们视作同类,下意识的平起平坐,没有尊卑高低。
但是,哪怕如今成了付丧神,他们也是需要“主”的。
——被赋予了本不该属于他们的情感与喜怒,随着眼界的扩张,欲\求不会削减,只会无限的膨胀。
——但是小姑娘,我们是刀啊。
——一直都是刀,而非人类啊。
“独立了本丸,斩断了和时之政府的联系,这个本丸再也不会有‘主’了。”
鹤丸国永从墙头跃下,双手交叉支在脑后,懒洋洋地往本丸里走。
“真是的,这到底是成全,还是惩罚呢?”
樱花树下,水色短发的男子微微抬起头,看着那尾羽明丽和睦小憩的孔雀。
蜜色的眼眸中倒映着星芒,他仿佛隔着时光,看见少女第一次迈进这间被黑暗所笼罩的本丸之时,携带而来的满室明光。
——就如同鸾鸟一样。
不会再有审神者的存在了。
捆缚他们的枷锁被定下戒律的神明亲手斩断,从此在时间中流浪,不会停留,不断同回溯的洪流对抗。
神明的慈悲,却在阴差阳错之下惩罚了他们过往的傲慢与贪婪。
——就这样吧。
——她不应承担的。
——他们应得的。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乃至永远。
年年岁岁不变的风景,未曾停歇的征战与杀戮,平和安宁的岁月里,心却始终是空的。
这样难言的悲伤。
直到有一天。
一个月白色长发的小女孩撕裂了空间,翻墙而入。
她手持着眼熟的法杖,头上顶着一窝孔雀的幼崽,晃悠着小脚丫,用一双鸢蓝色的眼眸,一瞬不瞬地凝视着这间本丸。
面对匆匆赶来目露惊骇的付丧神们,小女孩慢吞吞的从怀中掏出了一张宣传单。
“大叔,你们缺审神者吗?”
“不需要五险一金,不需要医疗医保,只要包吃包住,每月九九八,审神者带回家!”
“亲,真的不来一发?”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