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永远都有那么一种冷凝而肃穆的氛围。
而这冷凝而肃穆的氛围的高峰,则毫无疑问就是在手术室外了。冰雪般惨白的走廊与灯光、冷硬的座椅,与“手术中”那闪着严厉红光的招牌,都足以让原本就沉默如冰水的气氛不断地凝固,最后形成令人窒息的、犹如深渊般的彻骨寒冷。
暖气就像从来没起过作用一样,走廊上静静等待的这两个人的脸色都是苍白的。其中一位是一个周身充满了威严气场的高挑男人,他穿着严谨而符合英伦绅士美学的西装与大衣,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倨傲的优雅,足以让周围偶有来往的护士、医生以及病患们敬而远之。
而另一位则是一个东方女士。她看上去年纪很轻、长相很美,但神情苍白而严肃,低垂的眼皮透出一股不近人情的冷漠。他们两人的身姿有某种相似——他们都站得笔直,犹如等待上战场的军人一般,以最冷酷的姿态迎接所有的战火硝烟。这种姿态倒是让这两个离得不怎么近的人一下子从普通人中分隔开了,所有人只要看一眼都会觉得他们是一起来的。
事实倒也的确如此。
在莱克星顿大街爆(防和谐)炸案发生后,李明夜就跟随救护车直奔这所在业界声誉良好的私人医院,然后她就跟扎了根似的站在了手术室外。
莱克星顿大街的其余伤者被送入其他医院,而唯独有两人被这所相当昂贵的医院接收了。她毫不怀疑这是迈克罗夫特的安排,实际上这所医院她来过不止一次了,上一次她在莫兰事件中中枪,就是在这所医院进行了手术。
而过了三个小时之后,迈克罗夫特也来了。这位政府高官首先处理了这一起突发事件,并启动了应急预案与防暴预案,快速反应部队也已经赶往现场,并及时定稿了接下来的媒体走向——要在英国这样的国家完成这一系列举措可真是有些艰难,但媒体大亨马格纳斯仍旧在迈克罗夫特的手掌心里,这让这一套组合拳能够顺利打出。
知情者都不得不佩服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那钢铁般的神经与机器人一般的效率,但只有他本人知道,在爆(防和谐)炸发生的那一刹那,“帝国的心脏”、“冰人”、“唯一能与中国‘智脑’对抗的男人”的失态。
而唤回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先生的理智的人,不是别人,而是他在接过监控室权限以后就迅速调兵遣将,以求快速暗杀的吉姆·莫里亚蒂。
吉姆·莫里亚蒂先生对着监控摄像头纵声大笑,他举起了自己的手机,手机屏幕上是一段视频——内行人一眼即知,这段视频来自于某个有红外瞄准狙(防和谐)击枪。即使视界内都是刚刚经历过爆炸的一片片凌乱的热成像,但小巷中两个身影的红外光源却仍旧稳定而清晰。
虽然迈克罗夫特和李明夜都心知肚明,这或许不过是因为这两人新死不久,体温还未来得及降低,甚至还有可能是因为爆炸刚起,周围温度的传递作用——但是谁又能拒绝这一线生机呢?冷酷如机器的迈克罗夫特不能,那么李明夜就更加不能。他们都知道这是一个威胁,但万一拍摄视频的人开了枪,而夏洛克和约翰……他们是没有自保能力的,至少现在是。
不得不说,夏洛克和约翰的运气很好,或者说是约翰作为一个老兵的战场直觉起了作用——他及时扑倒了夏洛克,并拉着夏洛克躲在了一个狭窄的巷子里,两人蜷缩在地上,躲过了爆(防和谐)炸后最大的伤害源:出租车的碎片那种天女散花般的攻击,但剧烈的轰鸣声仍旧让他们两个人晕了过去,而小股的碎片也给他们两人造成了伤害。在那样的时刻,每一块碎片都像是一颗子弹,幸亏他们贴地蜷缩,否则成千上万的贯穿伤会让他们成为两个筛子。
而刹那的高温与剧烈的声音也对他们造成了伤害——这要感谢这两个人,一个头脑聪明而另一个饱经战火。他们第一时间张大了嘴中和了耳膜的压力,而伦敦寒冷的夜晚也最大限度地减少了温度造成的伤害。而剩下的残余小股爆炸与火焰——比如满地油箱碎片的持续燃烧等等,都让他们幸运地躲了过去了。
这让手术室外等待的两人不止一次感谢那些狭窄巷子的设计,即使他们选择的那个窄巷运气极不好地落在了莫里亚蒂先生安排的狙(防和谐)击手的视野里。这或许又是莫里亚蒂先生的一次赌博,但谁知道呢?
背熟了伦敦交通实时路线图的人,可不止夏洛克·福尔摩斯一个。
但是这两个幸运儿终究不是上帝之子。夏洛克受的最重的伤势来自于一小块车门的碎片,那块尖锐的碎片带着子弹般的气势穿透了他的腹腔,而其他碎片则造成了他大量失血。而约翰的几根脊椎有极轻微的骨裂,其余就是一些失血之类的常见病症——这两个人都没有生命危险,这真算得上大幸了。
这两个人幸运归幸运,这一次爆(防和谐)炸的当量不足也是他们逃过一劫的重要原因,否则爆(防和谐)炸时的高温就足以让他们瞬间失去生命,更别提那些子弹般的汽车碎片了。
这是多么幸运而神奇的事情。
在英国的首都之中,直接受到了目标是他们自己的汽车炸(防和谐)弹袭击,而他们却仍然活着!
甚至根据迈克罗夫特与李明夜的专业眼光,在看了伤情报告之后,他们都可以断定——这两个人甚至可能都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包括约翰的脊椎骨裂。这真是一件相当神奇而好运的事情了!
迈克罗夫特与李明夜都不是迷信的人,但他们还是决定回头匿名往教堂的募捐箱里丢一笔钱。在某些极端的情况下,人总是需要一个信仰,这可以让他们在无能为力之时还有一个最后的依靠。
长久的等待之后,这一片走廊终于静默了下来。而这两个人却始终矗立着,就像海水褪去以后浮现出来的礁石,坚固而牢不可破地维持着等待的姿态。而又过了十几分钟,李明夜终于动弹了。她放松了姿势,背后朝着墙壁一靠——长久僵硬的姿态让她在刹那间几乎失去了对自己肌肉的掌控,这一靠发出了一声闷响,可见疼痛。
但她却好似无从察觉一般,只长长舒了一口气,神情中带着点茫然与静默。她终于开口了,但长久的安静让她的嗓音带了点沙哑:“这件事情是我的错,我应当及时反应过来的。从我——从我看到那张照片,不,从我发现这些死者都是死于氰(防和谐)化物中(防和谐)毒开始。”
迈克罗夫特侧头看了她一眼。
“是我的错吗?不,没有人能反应过来,在伦敦不止伦敦大学的实验室能弄出氰(防和谐)化物,而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来不及查找毒源……”李明夜喃喃自语着,神情带了几许神经质的挣扎之色。“从一开始他们就勾结在一起了,莫里亚蒂负责弄出一个符合我与夏洛克的审美的案子,用于遮掩麦克维提的行踪,而麦克维提秘密回到了伦敦大学——我就知道,这个老家伙肯定有剩下的党羽,但我之前以为一个大学教授成不了什么事儿,还可以留着他来继续钓出麦克维提……”
“没有人需要因为自己不够聪明而道歉。”迈克罗夫特神情淡然,他的目光落在了李明夜有些颤抖的嘴唇上,“他们处心积虑,而我们毫无防备,这不是你的错。至于那张照片——莫里亚蒂的伎俩你应当比我更清楚,哪怕是我,都会认为那张照片只是下一个‘伦敦77爆炸案’的预告。如果你以为那预告是预告此次爆炸的话,不过是在心理上给自己塑造了一个被对手嘲笑的把柄而已。”
是的,下一个‘伦敦七七爆炸案’的预告——那张照片拍摄于繁忙的伦敦火车站,而照片的某个角落摄入了当时的拍摄时间,正是7点7分。这是当时李明夜所发现的,她第一时间预感到了接下来的恐怖袭(防和谐)击,并将其及时反馈给了迈克罗夫特。而迈克罗夫特则及时到达了监控室,而李明夜决定亲自去找夏洛克完结手下的案子——这才是他能及时接过监控室权限的原因。
否则一个日理万机、位高权重的政府高官,为何能及时出现在苏格兰场?
“这算一个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