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克明显能看得出来李明夜毫不掩饰的沮丧与恼怒,但他并不觉得这个比男子还要坚强镇定的女人需要任何安慰。因此他只是淡定地又从一旁的书架上抽出了一本书来,正在他打算翻动第一页的时候,就听到雪莉长长呼出一口气。
“我失误了,因为我当时注意力并不在莫兰说的话身上,我没有考虑到当一个穷凶极恶的恶棍即将被人抄了老巢的时候,会不会给自己留下退路。”她沉静了下来,用十分平和地语气说道。“女性生理期的疲惫与注意力不集中的状态,以及推演外界已经实施的计划在当时极大地占据了我的精力。这件事给了我一个教训,夏洛克。如果我今后在某一次的案件之中,表现得十分心不在焉而且狂妄自大的话,你只要对我说一声‘莫兰’,那我会对你万分感激。”
夏洛克倒是不置可否,淡淡地道:“‘莫佳娜’这个身份你以后还要用?”
“假身份对于我来说,就如同我的小提琴一样必不可少,夏洛克。”
“你和迈克罗夫特刚刚就在我面前达成了一项有关于我的交易,雪莉,我是不是得提醒你一句,与这项交易有关的人还坐在一边,连杯咖啡都没有?”
李明夜哼了一声,根本不打算惯他毛病,直接按铃叫了护士。她想到了刚刚的交易,脸色又冷峻了下来:“一个完美无缺的身份与莫兰的定案,能换得‘小职员’先生在政治上的优势,以及为苏格兰场提前争取到一位犯罪心理学的真正专家——真是和谐而美妙的交易,不是吗?这位与交易有关的福尔摩斯先生,刚才怎么不见你仗义执言?”
夏洛克无所谓地假笑了一下:“我早已习惯了迈克罗夫特用任何手段收买我身边的人,并要求他们陪伴我了,至少我们还是朋友,而且你不蠢。”言下之意——对我有好处的事情我为何拒绝?
李明夜被噎了一下,心不甘情不愿地就这个问题闭了嘴。看了看外面的阳光,突然叹了口气:“虽然我对政治不怎么精通,但我可以做一个预言——在未来的几天之内,有两个国家在国际上的交流必然十分激烈。我不想此刻说出这两个国家的名字,但我知道,它们的国民一个讲中文,另一个讲英语。”
夏洛克和李明夜都不是会去关注政治的人,除非有案件牵涉到政治事件的时候,他们俩才会亡羊补牢地去临时补充一些基本常识(比如首相是哪位)。但即便如此,两人还是很快就知道了李明夜的一时疏忽造成的后果。
李唯一在第二天就打来了电话,在询问了李明夜的身体状况之后,就声称自己失去了一个“足以让我提早三年成为部长”的机会,不过随即他又宽慰自己的妹妹,自己“对导弹并不感兴趣”。
李明夜当然知道自己哥哥话中委婉的鞭策与嘲笑,但被人有机可乘显然是一个极大的失误。幸亏李唯一并不是喜好絮叨的人,因而只是平平淡淡地鼓励了几句——从李唯一的态度上,李明夜十分敏锐地发现自己的哥哥显然已经知道了莫兰的事情了。
她丝毫不奇怪自己的哥哥会在英国安插情报人员,不过好在李唯一从来不管她的事儿。出于对迈克罗夫特的报复心理,挂电话之后她很是和夏洛克聊了一会儿自己的哥哥,而夏洛克也心领神会了她的意思。
而在病房中住了足足一个月之后,李明夜与夏洛克二人都已经闷到难以形容了。对于这两个人来说,整整一个月的空闲恐怕比被一百柄手(和谐)枪指着还要可怕,身体健康的夏洛克至少还能做做他那些“可怕”“反人类”(护士语)的实验,伤残人士李明夜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她只能站在一边对夏洛克的实验评头论足指手画脚。
为这两个人打扫房间的护士在一个月内连换了三十六个,到一个月快结束的时候,那些护士们几乎是哭着出病房的。如果夏洛克那种子弹扫射一般的冷嘲热讽就已经足够令人难受的话,李明夜那种礼貌又刻薄的话语简直就具有毒箭一般的威力——别怀疑,一个无聊到发疯并且因此充满了攻击性的夏洛克·福尔摩斯,与一个一只手包着石膏行动十分不便而且无所事事的雪莉·李……
连迈克罗夫特也不愿意踏足这间病房。
而一个月后,莫兰的党羽被一网打尽,二人终于可以撤出这间病房结束为期一个月的同居生涯了。对于这场灾难性的同居,就连迈克罗夫特都不愿意多发表意见——这两个人简直能把一间好端端的高级病房折腾成废墟!
两个行为习惯颇为相似的人还经常互相甩锅,比如病房那厚重高级的羊绒地毯上的大洞,两人都坚持认为是对方的烟头烧的——值得一提的是,那个大洞发现于烟头已经被打扫走了的时候。他们甚至对此做出了一系列近乎胡搅蛮缠的推理,谁都不肯承认自己一不小心烧了地毯,并且为此吵了大概两个小时。
迈克罗夫特听完了听监控的特工转述的争执内容之后,转过头就致电一位议员,同意了支持推行《禁烟令》。
如果不是一个是自己亲弟弟,另一个是亲弟弟目前除了母亲以外最亲密的异性,迈克罗夫特真是恨不得把这两个幼稚鬼打发到阿富汗去发泄他们那些旺盛的精力。尤其是他能明显观察出来——这两个人彼此都是故意挑事,好吵一架打发时间。
一个月之后,夏洛克迫不及待地直奔苏格兰场,连自己的行李都懒得拿回自己的新公寓——值得一提的是,他再次搬家了。而李明夜挂着她的石膏手臂,当天就坐火车回了牛津。
二人从不关注已经解决的事情,因此他们都是在几天后看新闻的时候才发现了莫兰被判定了有期徒刑359年。对此夏洛克毫不在意,倒是李明夜神色复杂地发了一会儿呆。
摩根120年,莫兰359年。她在心底的名单上把这两个名字划了去,开始计划如何抓捕下一个要被送进监狱的混蛋。
此时的李明夜正在牛津市的植物园中漫步——往常她通常是不太爱进行散步这项毫无意义的活动的,但是被关了一个月之后,她不得不认同新鲜的带着植物芬芳的空气有多么的重要,在植物园散步已经成了这一周以来的固定行程之一。她十分惬意地一边走着路,一边吸着一根香烟。
直到在即将走过一个拐角的时候,她翕动了一下鼻尖——一丝非常淡的血腥味,被突然转变的风向送入了她的鼻端。
李明夜瞬间停住了脚步。
悠闲散漫的气质瞬间消失不见,她立刻就变得神采奕奕,迅速循着血腥味的方向找过去,同时仔细观察着周围的任何一丝细节——血腥味来源于离道路右侧大约十米左右的灌木丛中。她快步踏着柔软的草地,一边拿出了口袋中的放大镜,一边仔细观察着灌木丛,甚至在灌木丛中沾了一些血迹的叶子上用放大镜仔细看了好几眼。最后她甚至趴到了地上,开始一寸寸地看那些柔软坚韧的绿色草地。
当觉得一切都已经了解了之后,她才一把拨开了灌木丛。
如她所料,一个女人的尸体,正以一副十分惨烈的姿态松垮垮地瘫在丛生的植物之中。
李明夜凝视了这具凄惨的女尸大约十秒钟,神色有些微妙,终于长出了一口气,道:“终于又有事情可以做了……即使这么想不太善良,但我还是很高兴能为您效劳,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