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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前世番外(2 / 2)


甚至隐隐有几分少女怀春的影子。

暴君怔了下,缓缓抚上腰间?的佩剑,冷寒的视线落在了陈家排行十二的郎君身上,唇角却慢慢扬起?。

不过?是个貌不?众的男子,何德何能,竟是能勾得他的小雀儿频频回眸。

暴君觉?一种被冒犯的怒意。

便是他,便是他,都从?不曾得到的殷殷注目,怎能让这人得了去。

他压抑住那股子窜起?的无名火,让人去查了小县主的生平。

与那人毫无干系。

暴君不肯轻信,他想给他疼爱的小雀儿最后一次机会。

于是私底下安排了一处巧遇的好戏。

令他失望乃至绝望的是,他的小县主竟是真的认识那个陈十二郎,甚至还主动想要与他搭话。

便是那位在传闻中人品贵重,不好女色的陈十二郎,看清他娇养藏起?的小雀儿时,眼底也露?了几分异样神色。

同为男子,那眸中的惊艳意味如此明显,几乎灼痛了假山后冷眼旁观之人的双眸。

暴君嘴角总是噙着的轻佻笑意倏地褪尽。

他紧紧地盯着互相行礼交谈的两?人,脸色越来越难看,心??涌现仿佛凌迟刀割的疼痛,一下比一下尖锐。

他不是她心中的唯一。

她随时都有可能被他人夺走,离他而去。

这怎么可以?

所有觊觎她的人,都该死。

这一念起?,便如星火落枯原,顷刻间?蔓延不止,模糊意识。

再?回过?神时,眼前便只剩倒下的尸身,以及,小县主惊恐害怕的眼神。

她被宫人搀扶着,才能勉强站立,却还是挣扎着一步步地往后退去,想要远离他。

满眼氤氲的雾气凝成?一颗颗晶莹的珠子,沿着白净如瓷的脸颊大滴大滴滚落。

暴君原本想发怒,想质问,却都在已然哭成?泪人的小娘子面前消了音,他紧紧闭了闭眼,将手中沾满鲜血的剑插进石缝中。

他不容抗拒地将小县主抱回屋内,锁在床帏覆身而上,被几乎要失去她的痛苦淹没,如同失去理智般一遍遍地亲吻拥有她。

“瑶瑶,你?是我的……”

他吻住娇嫩小巧的耳垂,低声喃喃,觉得自己仿佛是得了罕见的急病。

深入膏肓,疾重难医。

而唯一能治愈他的,便是怀中人吝于施舍的真切心意。

可她如此吝啬,总不肯给他。

暴君一目不错地盯着她,就见小娘子湿漉漉的杏眸紧紧闭着,浓长的乌睫颤个不停,小脸红透,露?的神情?似欢愉似痛苦。

相互折磨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

从?午后到夜间?,夕阳隐于池畔,迷蒙孤月升入天?际,廊边点起?昏黄的风灯,摇摇晃晃,落下的清光片辉却是孤寂凄清。

一直到她昏睡过?去,都咬紧牙关,决绝吝啬地不肯将救得他的解药吐露半分。

暴君搁下茶盏,冷眼注视着博山炉的香灰被浇灭,只来得及窜起?最后一缕不甘青烟。

他坐回榻边,指尖一遍遍抚过?描摹榻上女郎的精致眉眼。

他改变了心意。

若是仅靠他与帝位留不住她,那若是再?添上一个孩子呢。

一个,或是几个,他和她血脉交融的孩子。

他的小县主为着那?同为苏姓的亲人,都肯留在大昭宫里曲意承欢,若是她有了他的孩子,一定不会再?多看那?意图不轨的登徒子半眼。

暴君有着一副玲.珑心窍。

他清醒后就意识到,陈十二的死,会化作横隔在他们之间?的一道难以跨越的天?堑。

他的瑶瑶天?性善良,陈十二因她之故,死在她的面前,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这件事?。自责,愧疚,痛苦,会像山一样堆积起?来,压垮她的心神。

若是有孩子转移她的注意就好了。

暴君其实不想要孩子,但若是他珍视的小雀儿为他生下的血脉,或许也不是那么不可忍受。

大不了生下来就丢给宫人,只要能养活就好。

暴君头一遭像是发了疯地想要一个孩子。

他召了十数位精通孕育之道的医工入宫,百般养护,审慎调养。

可他的小县主却还是渐渐单薄下去。

她逆来顺受地附和他,一日比一日消瘦,脸色也是越来越苍白,如江南新贡上来的澄心纸一般。

明明已经停了那香,可过?了许久,昭阳殿都没有传?喜信。

流水般的医师进?丹凤门,得?了同样的论断。

他们说她忧思过?度,郁结于心,不适合孕育子嗣。便是千难万难地怀上了,只怕也会中途夭折。

暴君总不肯信。

他将昭阳殿困锁起?来,不许外人进?。

他日日都去陪伴流连。

却总能看见他的小雀儿?神地望着天?际,仿佛也想随着那?叽叽喳喳的云雀一道高飞远去,不肯多看他几眼。

那怎么能行

于是,他令人在昭阳殿的檐角,花枝上用红线缀满了细细密密的小金铃,风一吹,便会清脆叮铃地响个不停。

桂香浮动间?,那?来来往往的鸟雀受了惊,再?不肯驻足。

终于,他的小县主肯将目光多分给他一分。

可她还是渐渐沉默下去。

夜里,他将她揽在怀中,都能觉?她仿佛失了生气,如同傀儡一般任他摆布。

像是花期将近,香气将消。

不可名状的恐慌摄住了他。

暴君面上不显,却在私底下令人寻觅对策。

他甚至生?个荒谬的念头。

可还未等得及他将之付诸实践,朝中觊觎东宫储位的朝臣们就悄悄将那柄匕首送进了昭阳殿。

他们不知道暴君想要的只是苏瑶的孩子。反而因他的频频动作,误以为暴虐无度的君王终于露?了可供攀附的弱点。

只消除去昭阳殿的那位,他们家族中精心养育的那?女郎就有了问鼎后位的机会。

若是能生下皇嗣,他们的血脉便有了染指皇位的机会。

他们编织谎言,对苏瑶说只需她自尽,便替她保全苏家其余人,对暴君则是惊恐万状地禀告,他养的雀儿居然有了大逆不道反噬主人的野心。

在得知并亲眼见证他的小雀儿居然有了杀他心思的当时,暴君挑了挑唇角,毫不费力地就将那柄匕首从?她手中夺了?来。

“瑶瑶想要朕的命?”

他扬起?一抹不达眼底的微笑,漆黑眸子里似乎有择人而噬的凶兽在蠢蠢欲动。

他握住那只颤抖的柔荑,将泛着雪霜的尖锐刀尖牢牢地抵在了他的心??。

薄唇轻启,一字一顿,“来,杀我。”

小娘子不敢置信地盯着他,眸子渐渐泛起?了雾蒙蒙的水汽。

她用力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被属于男子的修长手指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锋锐刀尖渐渐用力,刺破锦袍中衣,划破胸膛,晕染?殷红的血迹来。

暴君背着光的脸有?模糊,眸子却亮得惊人。

他立即意识到,这或许是一次机会。

不破不立。

成?败在此一举。

“你?放手!”苏瑶忍不住地颤抖,“你?真是个疯子!”

“疯子?”

暴君细细咀嚼这两?字,短暂急促的笑意使他的喉间?发痒,又被压抑殆尽。

他如初见般,视线一寸寸贪婪地略过?那张苍白失色的小脸,见他的小雀儿因他露?惊慌的神色,竟是诡异地觉??满足来。

“瑶瑶可还记挂着陈十二郎?可惜他早就被朕一剑穿心,死无葬身之地。瑶瑶,你?想不想替他报仇?”

暴君弯了弯好看的眼,定定地看着她。

锋锐的刀刃没入血肉之躯,他的额间?冒?细密的冷汗。

小娘子被吓得几乎哭?声,她拼命地想要抽回被他握住的手,一个劲地否认,“我没有……我没有记挂他!你?松开!”

暴君眼里透?几分意味深长。

明明因为心??剧烈的疼痛而微微蜷缩,却还是微微扬起?唇角,噙起?志在必得的笑意。

他弯了弯好看的眉眼,在苏瑶以为他就要松手之前,蓦得用力,将那刀刃又刺进半寸。

汩汩的血流染红了衣袍,溅到两?人相握的手上,还带着温温的热意。

这都不算什?么,在漪澜殿的那?年,比这更重更疼的伤,他又不是没受过?。

直到昏过?去之前,他还在不错眼地看着他的小雀儿,见她因为那道并不致命的伤而慌乱失色,心满意足地轻喃了声她的名字,才缓缓合上眼。

一梦好眠。

暴君醒来时,都还是噙着笑的。

他是玩弄人心的高手,并以此为乐,常常饶有兴味地看着所有人在他的拨弄下如棋子般游走存亡。

他料定,此回一过?,他的瑶瑶一定肯将心神再?多分给他几分。

至于自己有性命之危,这都是必然的代价而已。

便是他真的死在了苏瑶手上,一条命而已,她喜欢就拿去,那也不是什?么坏事?。

只是,她这辈子,都不可能会忘记他。

然而,等他醒来后,却怎么都再?也见不到那道窈窕娇小的身影。

跪在床前的宫人战战兢兢,说她们发现时,娘娘已然没了气,手中紧紧握着的匕首深入心??,地上染满了两?人的鲜血,红得刺眼。

宫人说着说着,几乎吓得要哭?来。

暴君却只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挥手示意她们下去。

他半个字都不肯信。

他养的那只小雀儿对他只是尔尔,又怎可能因为误认为自己杀了他,便选择一同归去。

她那么娇气,怕疼得要命,明明那么怕他,却会在床笫间?因为疼痛而不管不顾地咬住他的肩头,留下一道道半月形的浅浅齿痕。

她怎么可能为他殉情??

暴君攥紧十指,继而无声地笑得喘不过?气来,眼角渗?点泪花来。

多可笑,她们居然编?这种离奇的谎言来蒙骗他。

这是欺君之罪,当诛。

暴君语气清浅又满含戾气,令人将昭阳殿的所有宫人都拖下去,浑然不顾崩开的伤??,一步步地走到停灵的正殿前。

心??的伤裂开,红透的血珠滴落在寸锦寸金的绒毯中,将缠枝牡丹的繁复花纹晕染得看不清底色。

一阵凉风吹入殿内,门??廊柱边悬着的轻纱挣脱束缚,拦住他的视线。

暴君垂眸轻笑,毫不留情?地将侍卫腰间?的佩剑拔?,将扰他之物钉在地上。

不过?是道纱幔,也敢阻止他来看她,是何其不自量力。

他噙着漫不经心的惯常笑意跨过?殿槛,一步步地走到躺在殿中的女郎身旁。

直到看清熟悉面容的刹那,浑身的气力一瞬间?都被抽走。

他踉跄一下,俯身试图将她抱起?来。

可往常轻而易举就被他打横抱起?的小娘子似乎重愈泰山,四肢无力地垂落在他的臂弯外,不仅没有被他抱起?,反而沉甸甸地将他也坠倒在地。

巨大的碰撞声惊动殿外侍卫,他们一窝蜂地进来查看。

“都给朕滚?去。”

暴君哑着声,嗓音里满是讽刺不屑。

他不紧不慢地将那柄匕首拔?,丢得远远的,伸手按住已然干涸的伤??,用力压住,仿佛那处还有什?么在不断流?,需要他来止血一般。

匕首扎进心??,那么疼,他的小雀儿哪里受得住。

暴君满含愠怒的嗓音再?度响起?,勒令尚药局以最快速度送来了止疼的麻沸散。

他慢慢地将碾碎的药粉覆上贯穿的伤??,细致又耐心,唇边带着莫名的笑意。

恍惚中,他仿佛看见纤长的羽睫颤了下,便迫不及待地抱紧她,低头吻上没有半点温度的唇瓣,辗转吸吮。

没有羞怯,没有惧怕,她再?不会躲着他。

她只是短暂地在风中复活了一下。

暴君俊美的眉眼覆着冷厉的寒气,周身萦绕着外放的阴狠戾气,几欲噬人。

他亲自将谋划此事?之人抄家斩首,挫骨扬灰。

他用罕见的水晶棺与药材将他的金丝雀封在了昭阳殿。

他日日探望,夜夜相伴,却再?也没有见到那双清凌凌的杏眸睁开过?。

连深夜梦魇里都寻不到她的身影。

她大约是不愿见他的。

可她死前连一句话都没有留给他。

如果这是报复,那她显然已经成?功了。

暴君却不肯信命。

他召集工匠,在大昭宫里建起?了巍峨的道观高台,敕令天?下有异术之人,许以重利。上穷碧落下至黄泉,若能招回他的小雀儿,金银珠宝,高官厚爵,任君挑拣。

朝中上谏的文书如雪花一般飞入禁中,言词殷切,却换不来王座上的帝王半点动容。

天?下方士摩拳擦掌,趋之若鹜,却又在作为无用之时被盛怒的天?子驱逐?宫,险?丢了性命。

朝中大臣私底下议论,都道是陛下一日比一日疯癫,身边伺候之人丢了性命的不在少数。

可在暴君看来,能留住那?装模作样之人的性命,已然是他为着能招徕异士所做的最大和解。

他等了许久,才等到了那名来自临安的道士。

凭借乐声为引,魂魄入梦,第一次在梦中见到了她。

梦中的他们竟会在冷宫初见,自幼相识,青梅竹马地一同长大。

不仅成?了婚,还有了一双可爱的儿女。

长女名悦,次子名倾。

心悦,倾慕,无不是喜爱之意。

梦里的两?人那般恩爱情?深,羡煞旁人。

太过?美好真实,如镜花水月一场,以至于他只想沦陷梦中,再?不肯醒来。

偏偏却被恼人的钟磬声惊醒。

黄粱一梦,就此烟消云散。

道士仙风道骨,言辞恳切,道是此为后世轮回可见之景,但若他一意孤行,手中罪孽积重,便会如梦境般至此终结,再?不复现。

暴君支着额,回想起?历历在目的梦境之景,面无表情?了片刻。

他屏退旁人,卸下唇畔轻佻恣意的笑意,嗓音微涩,“若是……果真还能再?见到她?”

没有人知晓那位喜怒无常的帝王与那位头发花白的道士彻夜交谈了?什?么,却都讶异地发现他们的陛下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

他收敛起?先前玩世不恭的姿态,专心于朝政,拨乱返正,用忠贤,去恶佞,大布新政,泽被天?下,竟是有了名高千古的明君做派。

含元殿的烛火夜夜不熄,照亮几案边孤寂冷清的身影。

无人知晓,道士临别?时的赠言曾提及若积功业,便有再?见之机。

这是他最后能保有的念想。

执此一念,便可支撑他走过?漫漫无她的岁月。

等待与她重逢的那一刻。

十数年后,天?下大定。

躺进水晶棺,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暴君还在静静地思量着,若是再?见,他定会拿捏着最温和善意的语气,将那?从?未???的心意都说与她听?,免得吓坏了她。

他心悦她,从?第一次见她那日。

情?不知所起?,至死未休。

作者有话要说:“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李白

文里凡是前缀前人有诗的诗句,都是有来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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