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也想不到事情变成这种地步。
苏瑶叹口气,小声抱怨,“阿兄,六郎,你?们两个都把我的手?腕抓疼了。”
苏兼吓得连忙松开手?。
慕衍虽是没松开,却也卸了几?分力,不至于抓疼她。
“阿瑶……”
“不许你这么唤她!”
眼看这两人要吵起来,不,准确来说是阿兄单方面吵起来,苏瑶就腾得站起身,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少女眼神复杂,“阿兄,六郎,你?们且听我说好么?”
慕衍一目不错地望着?她,点了点头。
苏兼连忙放柔了语气,“阿瑶说,为兄都听着呢。”
苏瑶望向不远处,状似安静,实则趾高气扬的秦氏主仆两人,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却又皱皱眉,真情实感地疑惑极了。
慕衍虽好,但照着这位婢女的说辞,秦娘子出身也不算低,她为何宁愿做侧妃,也不愿意做其他高门大户家的主母。
他不过是个普通皇子,若是照姑母所说,为了自己还答允要放弃封地留在洛京,只做个富贵闲人。
如此这般,这位秦女郎也要给她做妾?
这般上赶着做妾的想法,阿瑶着实不能理解。
在她心里,天下间,任何一个男子,哪怕是权势再高,容貌再俊美,她再钦慕,都不可能让她答应去委屈做妾。
想来,话本里的那个苏瑶,憎恨暴君让她沦为玩物,厌恶旁人喊她娘娘,也是因此。
这世道,女子虽弱势,但也要自己立起来,有一身不屈傲骨才好。
话本里的苏瑶就是因为顾及家人,硬生生?被暴君折了这具傲骨去,才会?过得那般痛苦悲伤。
她的视线落在秦氏主仆两人身上的时间太长,在场的几?人都有些不自在了。
慕衍握了握她的手?腕,轻声道,“的确不是我,阿瑶。”
他不想将背后计划道出,垂眸看着?信尾的一点不显眼的墨痕,打算晚些时候亲自告知阿瑶自己所惯用的暗记。
苏兼现在就是后悔。
早知道妹妹会?这么难过,他就该悠着?点,而?不是大刺刺地将人领到她面前,好去伤她的心。
但说到底,都是慕衍的错。
苏兼狠狠瞪少年一眼,恨不得将他拎到校场上,好好将他操.练一番。
秦芩被苏瑶看得背后发毛。
她这会?已经豁出脸面去了,眼中发狠,蹲身一礼,又?开?口道。
“县主,您仔细看看我的眉眼,可是与您有三分相像?殿下不过是寄情于我,我也不过求殿下后院的一席之地,还请您不要跟我计较。”
原本她能拿出书信,就取信苏兼五六分,这句一出,简直就取信了苏兼十分。
他看看明显比妹妹年长,身段更为窈窕,已经完全长开了的秦芩,额角青筋跳了跳,不受控制地想歪了去,想到了军营里那些痞子们酒后的污言秽语。
说不定就是妹妹年岁小,嫁不得,慕衍才会?……才会?……
他气了个仰倒,一踹胡床,登时就要对慕衍下?手?。
少年蹙着?眉,却并没有躲。
他身后就是阿瑶,他如何能躲?
愣是硬生?生?挨了苏兼一拳。
慕衍肤色白,唇畔当即就青紫一片,舌尖一阵阵发疼,沿着唇角淌下?殷红血丝,看上去格外瘆人。
郑培和秦芩惊呼,都吓了一大跳。
苏瑶也是一激灵,飘远的思绪倏地被收回。
少女呼吸一窒,颤巍巍伸出手,想碰又?不敢碰,就这么僵在半空。
她语气急促,“六郎,你?还好么?”
慕衍摇了摇头,转而安抚的眼神看着?她。
可都出血了,怎么会?不疼。
苏瑶心慌意乱,转头吩咐着?人,“流霜,你?快让人去取药来!”
屋内乱成一团。
苏兼知道自己冲动了,却也不想道歉,大刀金马地坐在不远处,冷着脸看着?慕衍,脑中冒出无数个将妹妹与他隔开?的法子。
见苏瑶皱着脸,显而易见的心慌,忍不住说了句风凉话。
“这么个花.心的浪荡郎君,阿瑶心里没有芥蒂吗?何苦还要亲力亲为地照料他!”
苏瑶抿抿唇,真的不高兴了。
她忍住性子,替一声不吭的慕衍上过药,便将桌面上的两封书信拿了起来。
慕衍自己都觉得那字迹极像,便蹙着?眉,想夺过来,不想让苏瑶看见内中那些吹捧浮夸之语。
苏瑶早有预料,手?躲了下?,就避开了他。
“六郎不必心急,我信你的。”
少女温温柔柔地说着?,目光澄澈,并无一丝杂质。
慕衍眸色微动,早些时候因着?她不曾吃味,而?浮躁不安的心湖骤然平静下?来。
苏兼冷嗤一声,并不很信。
他甚至觉得妹妹是被慕衍骗得久了,入了迷障,才会?深信不疑。
秦芩也白了一张脸,“县主是暗指我撒谎不成?”
苏瑶眉目不动,将两封信在桌案上摊开?。
“我跟六郎一道在太学共读过四五年书,从他开?始习字练帖,我就一直在他身边。可以说,除了他自己,天下间,再没有几?个能比我更了解他落笔习惯的人了。”
少女嗓音轻缓干净,如溪涧中的潺潺流水。
苏瑶指着?其中一字,“六郎最早习字时,便是用的七行笺,那是我从二叔父那磨来的,价虽不高,白洁细润,练字最好,当时在洛京却是少见。”
“但这种纸有一不妙处,便是间隔极窄,所以每每写横之一笔时,便觉得约束。久而?久之,我跟六郎落笔时,横之一笔都会刻意收束。”
慕衍显然是没留意过自己有此习惯。
他蹙了蹙眉,将信笺取来,果然发觉仿写的那封,在每字的横之一笔收尾时,更潇洒利落些。
与他完全不同。
苏兼不信,将信笺仔细对比,才哑然无声。
秦芩现下?已经是面色惨白。
她艰难道,“那我收到的信,字迹怎会与殿下?如此相像?”
郑培这会?就急嚯嚯地冒出来将功赎罪了。
“秦娘子,我家殿下?的字迹虽是未曾如书法大家般流传于世,但朝中、士子间也不乏留存着?。”
“既然有人存心要陷害我家殿下?,做戏自然是要做全套,请个人仿写?笔迹,并不算难事。”
秦芩一阵阵眩晕,最后看慕衍一眼,就见他唇角微弯,眸色柔和地看着?长宁县主,连一丝眼神都不曾给她。
她脸皮还没有那么厚,登时就捂着?脸,哭着跑了出去。
堂里沉默了一瞬。
苏兼没想到闹了这么大的乌龙。
他性子洒脱,做错了事自然会认,当下?便客气揖礼,向慕衍告起罪来。
苏瑶虽知兄长是关切她,也是被人蒙蔽,但到底,挨了打的是慕衍,她也不好说什?么。
只是看着?慕衍的目光着?实有些心疼。
青了这么大一块,得多疼呀。
慕衍何其敏锐聪慧,一眼就看出了少女近乎透明的担忧心思。
他心里欢欣,眸子里便浮满了笑意。
再看苏兼时,爱屋及乌,便也是温和的。
“无妨,苏兄也是因着?误会才会?出手,皆是因心疼阿瑶的缘故,此事不能全怪你。”
苏兼不语。
他明善恶,懂是非,更知道见好就收。
见少年始终不卑不亢,镇定自若,事后又宽容大度,对慕衍的观感不由得好许多。
最在意的两人握手言和,苏瑶眸子里都放了光。
月枝取来了药粉,苏瑶看了看去而复返,不知在想些什?么,走路都同手?同脚的郑培,就不甚放心,索性挽起半截衣袖,打算亲自替慕衍上起药来。
苏兼动了动唇,想阻止,又?心虚,索性眼不见心不烦,找了借口出去。
郑培这会?正惶恐不安,见状,眼珠子转了转,就招呼着婢女们下去。只盼着自家殿下跟县主好好相处一会?,心绪好些,才能将自己轻轻放过。
苏瑶垂着?眼,后知后觉发现屋内就只剩了她和慕衍两人,难免有些不自在,指尖微抖,便见慕衍眉心一动。
她有些慌,“是我弄疼你了么?”
慕衍本来想说无事,但看她眸色闪烁不定的可怜小模样,就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苏瑶更慌了。
慕衍什?么性子她再了解不过了,轻易都不会?喊疼。
他既然点头,那一定是疼得狠了。
“那该怎么办……”
少女小声嘟囔着?,紧张兮兮地看着?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可这是皮外伤,除了擦药,也没别的法子。
因为上药的缘故,两人离得极近,面容只隔咫尺,两人声息相闻。
慕衍看着?几?乎算是在他怀抱中的苏瑶,见她满心满眼都只有自己的忧虑模样,素来冷硬无波的心都要化成一滩水。
视线也从雪白柔腻的手?腕,落到少女粉润的唇瓣上,耳尖渐渐变红。
少年人血气未定,自然也有冲动之时。
尤其是,此间氛围正好。
慕衍喉间玉白的突起滑动了下?,便缓缓低头,靠近了她。
他忽而很想吻她。
作者有话要说:苏兼:终究还是错付了(暴言!)
郑培:别问,问就是慌得不行(T-T)
*
慕衍:阿瑶……(长睫轻颤,俯身低头)
苏瑶:嗯?喊我做什么?(猫猫抬头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