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的葡萄架也被风雨摧毁,分崩离析地散在湿.软泥土中,人面瓦当上的积雨若断了线的珠子汩汩滴落,铁马清响,似将那道冰冷的声从经年的梦里朦胧送来。是那个泛着血色的梦里,太极殿前,众人山呼声中,她将利刃刺进他腹中,眉目含恨,湛湛如雪:“是你杀了陆郎和阿愿!你该死!”
斛律骁淡淡一哂,心间苦涩不已,他今夜过来做什么呢,又在期待什么呢,分明知晓答案的。
至于这个女人,他不能再栽在她手里,两次。
斛律骁走后,荑英迟疑了片刻,还是推开门扉进到了屋中。
屋子里兰麝幽香未散,榻下的红木脚踏上凌乱地散着几件衣物。榻上,那个色若朝霞的美人已然昏死了过去,未着片缕的身子仅盖了件轻薄秋被,堪堪遮住身前风光,未及掩住的皓臂、玉股俱是斑斑红.痕。
她蛾眉痛苦地皱着,眼尾带红,兰露未干,仿佛方才历经的不是一场极.乐,而是苦痛。
崔荑英是未嫁女子,做了许久的心理准备才壮着胆子往榻上看了一眼,待反应过来她身上的那些红痕是什么,霎时颊上升温,撇过眼去不敢再看了。
眼角余光却触到锦枕下露出的半截圆柄,烛火微朦下犹在闪闪发光。她上前将那器物取出,见是一柄还未出鞘的嵌着宝石的匕首,霎时心中一惊。
再一联想主上临去时的阴沉,她心底已隐隐有了答案。
次日。
一夜风疏雨骤,院子里的草木皆遭了大劫,俱是东倒西歪地栽在花圃里,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雨水泥尘气息。窗纱外却有喜鹊在叫,惊了谢窈沉梦。
身体还隐隐涩疼着,腰肢软酸无力,她朦朦从睡梦中醒来,春芜正跪坐在榻边肩膀一耸一耸地哭,见她醒了,忙扑过来喜道:“女郎,女郎你还好吗?”
身子虽酸,到底不致要命,她红着脸点点头,蓦地,忆起昨夜的事来,慌乱地往枕下寻去。
枕下却是空空如也,早没了那柄短刃,谢窈脑中有短暂的空白,待一点一滴拼凑出昨夜凌乱的记忆来,面颜苍白。
是他发现了么?
瞧着他昨夜那幅恨不得杀了她的狠戾,当是发现了才是。
可他既然发现了,她怎还活着?他没有理由会放过她!
谢窈呆愣坐着,百思不得其解。
“夫人可是在找这个?”
门外响起一道温和的女声,崔荑英踏着屋外的清光走进屋来,手里捧着昨夜放置匕首的锦盒,停在绣帘之前:“这把短刃是殿下送夫人的吧?荑英已听薛参军说了,昨夜瞧见您将它放在枕下,恐夫人伤着了自个儿,便斗胆取出另行放置了。”
晨起的美人青丝披散,仙姿玉色,一双含情水目晈若星河明月。崔荑英出神地看着她光艳的面容,眼间不禁流露出一丝黯然。
这谢氏女意图行刺主上却没被杀,足可见主上对她的喜爱,只可惜,她却一心想着故国……
她半点没提昨夜主上盛怒离去之事,但谢窈也猜得到,她必然是知晓了。淡淡一笑,未置一语,心中却开始盘算起今后的事来。
经昨夜一事,那胡人恐怕不会再留她,纵使暂时没有处置,那屠刀总是会落下来的,而此后,他必然对她百般防备,再言行刺,莫过于天方夜谭。
是她没用,要是昨夜再决绝一点便好了,分明只差那么一点点,她就成功了。
她不惧死,但杀不了他,她也不愿白白的牺牲。是故谢窈倒认真思考起春芜先前所提的那个出逃兖州的计划来,思考着,逃走的可行性。
这第一步,就是逃离汝南。
可,汝南城戒备森严,她连地图和通行的凭证——过所都没有,又要如何逃出城去呢?
“女郎?”
春芜尚不知昨夜之事,见她发愣,朦朦问出声。谢窈回过神,这一眼,却恰好瞧见崔荑英正立在珠帘外似出神地看着自己,眉目凄伤,带着无法言说的哀怨。
她眸中微愕,这崔氏女岂不是对那人有意?转念一想,却慢慢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