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苞已绽了一半,风一吹,便有浓郁的香气伴随着荼白的花瓣儿落下来。
郑菀急急转身,踩过地面枯枝的声音将太子从回忆中惊醒。
“菀娘!你怎会来此?!”太子大惊之下骤然一喜,“你还是念着孤的,是也不是?”
“太子错了。”
郑菀重新转过身来,“菀娘不过是贪看风景,错入此处。”
“你竟然说‘错’?你可还记得,在此处,孤为你捡过一只风筝,那时菀娘你才八岁。”太子痴痴地看着她,“孤一直记着,记到了现在。”
郑菀看着他手边散了一地的酒瓶碎片,浓郁的酒气传开来。
“太子你喝醉了。”
“孤没醉!孤、孤是心里苦!孤只能看着你什么都不能做!”太子试图来拉她,“孤初遇你,便此、在此埋下了一坛女儿红,等着你快快长大,嫁予孤,新婚之夜,孤便能与你一同饮此酒,可、可那人来了!皇父说,孤不能娶你!因为你是他从前的未婚妻!孤今日,便把这酒挖出来喝了,便当今日是你我成婚……”
“太子糊涂了。”
郑菀容色淡淡。
“孤没糊涂!孤让宫人每月来此摘一回梨花,梨花没了便桃花,你爱的花笺,每一张,都是孤亲手为你做了送去,可孤听说,你却用那花笺日日写情、张张表意送与他,孤、孤心碎欲死!”
“殿下!”
太子身边的阉人欲来拉他,被甩开了。
“滚、滚开!”
郑菀看着他:
“那又如何?”
“菀娘,菀娘!”太子甩开身边人,伸手来抱她,叫郑菀躲了,只捉住一只袖子,“你现在欢喜他了?不欢喜孤了,是不是?”
郑菀看着袖子:
“太子放手。”
“不放!”太子趁她不备,一把抱住她,“孤不放!我不放!你与孤、啊不,我,一同私奔去,我大不了不做这太子了,不娶那柳二娘子——”
“哗——”
一阵飓风,将两人撕撸开来。
郑菀只感觉腰间被一只灼热的手臂紧紧锢着往后退去,而原先抱着她的太子则被掀得东倒西歪。
“崔先生?”
她惊讶地转过头。
崔望冷冷地瞥她一眼,猛地又一掌推出,方才还挣扎着要爬起来的太子被一股气劲击倒,闷头倒地、人事不知。
“你杀了他?”
郑菀让自己尖叫了起来。
崔望始终一言不发,只是禁锢着她的手更用力了,郑菀只觉得一阵风起,自己便如腾云驾雾一般,一个晃眼被带到了一片烂漫的海棠花林。
一树一树海棠盛开,红的、白的、粉的,还未到季节,却开得华盛烂漫。
明明是这般美丽的场景,郑菀却觉出风雨欲来。
一只盒子啪地被崔望从袖中丢了出来,未见落地便打了开来,她看到她写了许多的桃花笺被一阵风撕成了碎片。
“你的桃花笺。”
崔望看着纷纷扬扬的纸屑。
“崔先生!”
“你的海棠。”
一株株海棠被一股巨力连根拔起。
郑菀愕然地看着崔望,他垂目看着她,眼里的星辰荒漠、山川冰雪全部消失了,只余下沧海横流、波涛滚滚,仿佛要将这世间的一切都毁灭殆尽。
她终于感觉到了恐惧,可恐惧之余,又有点儿兴奋。情蛊不是无根之水、无源之花,却能将一切欲望催化扩大,而此时的崔望,不稳。
她只需要再加一把火。
“崔先生,你干什么?!”郑菀惊恐道,“你竟、竟杀了太子?!”
“你关心他?”
“关崔先生何事?崔先生不是对我不屑一顾么?”郑菀似是被激怒了,一双眼里藏着伤心与愤慨,“我等在崔先生眼中不过一只蝼蚁,想留便留,想杀便杀,太子如此,我亦如此。”
“你欢喜他?”
“崔先生既不欢喜我,又何必管我关心谁?既不欢喜我,在须臾之地又为何要百般照顾、救助于我?又为何在回来后,耐心与我疗伤?!又为何要那般、那般亲我?!”
“何不让我早些死心,好——”
“好再让你去找太子?”崔望目色沉沉,眸中风雨欲来,“郑菀,你可还有廉耻?”
“廉耻?”郑菀捂住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眸中尽是受伤,“崔先生你问我廉耻?”
“是,当日是我情不自禁先亲了崔先生,可后来也是崔先生你抱着、抱着——”她两眼泛红,放下手,“好,你既说我没廉耻,我便没廉耻给你看!崔先生不要,欢喜我郑菀的人多了去。”
“你敢。”
“我有何不敢?”郑菀欲掰开他手,“我便找他们做你上回没做完——”
“唔——”
她蓦地睁大了眼睛。
崔望猛地亲了上来,他用一只手卡住她的下巴,虎狼一般攫住了她的嘴唇,狼吞虎咽一般吞了进去。
郑菀的唇被他吮得生疼,伸手推他,双臂却被牢牢地禁锢在怀里,动弹不得。她“唔”了一声,趁崔望沉醉,一口便咬了下去,毫不留情,可直到唇间尝到了铁绣味,崔望依然不曾放开她。
他吮着她,直到郑菀反抗力度渐渐弱了,才抬头,唇间染血,玉作的脸上眉目漆漆,森然一片:
“谁敢碰你,我便杀谁。”
到此时,少年剑君骨子里的杀性,终于露了出来。
郑菀捂着唇,眼泪扑簌簌地落:
“你——”
“他没死,不过——”
崔望温柔地替她揩去泪水,声音却是冷的,“再叫我撞见,我的剑便不听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