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望垂目瞥了眼她泛红的眼皮,以及睫毛下沾染着的一点泪珠儿,颔首略作示意:“不必言谢。”
说罢,便转身告辞,径直去了二楼舱房。
“这郎君好生无礼!”
容怡气喘吁吁地穿过水榭,来到与之相对的石舫一楼时,只看到郑菀热脸贴人冷脸的一幕。
郑菀摇摇头,颊生绯晕,面现恍惚:“不,亭主说得不对,这位郎君纵侠行义、威武不凡,真真……”
了不得。
她未说下去,可流露出的小女儿情态却让旁边经过之人都看呆了。
容怡心道不好。
那位郎君确实身手不凡,居然能带着菀娘踏水凌空,飞到与水榭三丈之隔的石舫之上,可……可也不代表,菀娘便要看上他!
郑菀自然是做戏。
犹记得她十岁时迷上了看戏,父亲为她特意将上京城里最出名的牡丹班给请到了府中,连续唱了一个月的戏,直到她听腻为止。
牡丹班里最有名的那位角儿告诉她,世上最动人的戏,需先入戏,骗过自己,方能骗过他人。
郑菀在楼下“痴痴”站着,有人在楼上看她。
容沁县主趴在窗前,将方才一幕尽收眼底,啐了一声:
“哪儿冒出来的……”
愣头青。
不知怎的,这位年轻郎君明明看着不出奇,可她愣是一句不是都说不出来。
“这可不能怪我,怪只怪那姓郑的运气太好。”
旁边小娘子冒出一句,她可是事先都安排好了,让人特特在水榭的台阶上撒了掺了油的水,栏杆弄散了,怕不保险,还安排了个侍女过去。
“不过——”
她话锋一转,“县主你没觉得,方才那救人的郎君挺、挺……哎,怎么说来着,瞧着一般,可我这心,怎么比见到太子殿下跳得还快?”
容沁心道:我也是。
再看穿郑菀身上的翠碧云锦纱,如烟似雾,衬得她跟下了凡的九天玄女似的,心里酸得像磕了一大口青杏子:
“都这样儿了,还招蜂引蝶,呸。”
“哎哎哎,莫说了,人上来了,这般看,倒是挺拔,比太子哥哥还高上几分是不是?”
容沁瞥了眼,还是觉得捉弄郑菀更有意思,又从二楼探出头去,朝下边儿招手:
“菀娘,来与我们一块顽。”
郑菀正愁该如何自然地上去石舫,毕竟今日这石舫上有一段专属于崔望的机缘。容沁此言不啻于递来过墙梯,她抬头便是甜甜一笑:
“县主,我得先去寻阿娘报备一声……”
容沁这人,催着不走,打着倒退,她越是犹豫,她便越想要她去。
果然,容沁招来婢女:
“这有何难,绿袖,去水榭与郑夫人说一声,菀娘跟我们在一块。”
转头又对郑菀道:“郑夫人便在对面的水榭,与大阿姑一块叙话,莫去烦她才是。”
“也好。”
郑菀“盛情难却”,只得上楼。
崔望默默收回了神识。
“为什么救她?”
识海中波涛淼淼,一黑衣老者鹤发童颜、端坐其上,圆乎乎的脸蛋上难掩好奇。
“老祖宗不是在闭关?”
“关个鸟关!哎,小望望,你还与老祖宗我说说看,为何救那小女子,莫非是……看上她了?也好也好,这小姐姐人长得不赖,看上去对你动了春心,到时你俩生一个白胖娃娃,提升提升我老崔家的基因,也是不错。我的小望望终于知道女人的好处了,小望望你不知道,老祖宗我看着你每日每夜就守着那把蠢剑,心都要碎了!嘤嘤嘤……”
“闭嘴。”
“嘤嘤嘤……”
“不是。”
“为何?哦,我知道了,必是那小姐姐当初指着鼻子斥小望望你痴心妄想,伤了你的心……”
老祖宗在识海中喋喋不休,崔望已经挑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了。
“龙吐珠,风含水,这地方……啧啧,小望望,你真旺……暧嗳嗳,不对,咱不是在说那郑菀的事儿吗?小望望,老祖宗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样子,大眼睛白皮肤,多奶多可爱啊,现在真是越长大越不讨喜喽。要是放到老祖宗我那个年代,你就是条单身狗!单身狗知道嘛?!一辈子都没老婆没女朋友……”
崔望谢过侍女拿来的浆果汁,阖眼不语。
“快说话!”
“说甚。”
“便说你啥时候给老祖宗我带个漂亮小姐姐回来,瞧瞧,这里面,”黑衣人呃了一声,“小姐姐挺多哈,不过,老祖宗我瞧着,还是你那前未婚妻顺眼。”
崔望睁开了眼睛,此时郑菀已经上了二楼,眸光朝舱内扫来。
灼灼若朝阳,灿灿似星河。
“我不喜欢她的眼睛。”
“为何?老祖宗我瞧来瞧去,都觉得那双眼睛美得很。”
“野心太甚,跋扈暗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