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丫头吩咐车夫驾车回去,她透过车壁上的小窗向外望。恰看到公主的车驾过来,往西靖那里去了。遥想当日,东魏要和大周联姻,求娶大周的皇室公主,几位公主没一个愿嫁的。她不幸被皇室选中,封作公主嫁了过去。
时隔三年,东魏又遣使过来,尚未有联姻之议,两位公主已急不可耐地想嫁过去了。果真是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如果三年前过来的就是西靖,恐怕也没她什么事了。他二人不会相遇,也不会有看上去似是一年,实则三年未断的纠缠了。
这次不管大周和东魏会不会再有联姻之事,都与她无关了。西靖已做了东魏的宁王,怕也不愁女子嫁他,应也不会再执着于她了,他二人算是没有可能了。那以后,她该怎么办?
以前她知道身上有西靖下的毒,活不了多长时间,抱着过一日少一日的想法,也没有太长远的打算。如今西靖过来了,她不必担心会死了,因为不管怎么样,她都会想方设法从他那里拿到解药。可活下去又该怎么办?
她不能留在王府一辈子不嫁人,但如果嫁人,她已非完璧,又该怎么嫁?谁还愿意娶她一个残花败柳之身?她又该如何告诉爹娘他们,她早没了女儿家最珍贵的清白贞洁?
她从没这么困扰过,再次觉得当初她就不该回来。她与西靖有了亲密,总天真地想着回来后不嫁人就是了。可一句不嫁人谈何容易?她若留在安魏王府一生不嫁,不说爹娘他们不会同意,便是同意了,她也会成为整个安魏王府的耻辱。终她一生,都会令安魏王府笼罩在被人指指点点嘲笑不断的阴影下。
这不是她想看到的。可如果不跟西靖要解药,放任自己就这么毒发死去,爹娘他们又该承受多大的打击?
好在如今她还只有十七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年纪,还可以想法再拖两三年。两三年后谁知道又是什么情景呢?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得过且过罢了。
这样想着,靠在丫头身上,才要小憩一会,马车忽然停下来。
坐在车门前的丫头,微微地掀起一点车帘向外看了看,扭过头来对她道:“是睿王世子。”
话音才落,便有人敲东宁一侧的车壁。
她撩起小窗上的帘子,只见李湛坐在马上,一手握鞭,一手扶着她的车壁,对她道:“一起走走吧。”
若是以前,东宁必是要拒绝的。此刻她有心事,也正想问李湛几句话,点头应了。
两人再次来到西陵湖。
初夏时节,西陵湖上的莲花还没有开,只看到一片一片的,碧油油的硕大莲叶。有红衣姑娘驾着小舟深入莲叶中,一片绿中一点红,像开着的一朵会动的大红莲。
东宁和李湛站在小石桥上向下望。那红衣姑娘从莲叶中出来,打他们的桥下过。偶然间抬眼看见桥上的李湛人物风流,下死眼地将他盯了两眼,又低下头去,不觉红了俏脸。驾着小舟,荡悠悠地穿桥过去了。
东宁去看李湛。
李湛也正瞧着她,好像有一会了,因她只顾着望那红衣姑娘了,倒没留意他的目光。
东宁别过眼去,说道:“那姑娘穿着红衣倒好看。”
李湛仍是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应道:“你穿什么都好看。”
这倒不是他有意奉承东宁,是真心觉得她无一处生得不美,不拘穿什么衣裳都好看。
东宁非常浅淡地笑了笑,垂下眼来,没接话。
李湛问她:“你去华清馆做什么?”
华清馆正是西靖在大周的府邸。
东宁惊异,“你怎么知道我去了那里?”
李湛跟她说了。
原来睿王爷要请赵瀛过府饮宴,打发下人去华清馆下帖子。那下人偶尔也跟李湛出门,认出东宁停在华清馆外的马车,又跟华清馆外的守卫打听了,确认是她。下了帖子回去,路上刚好碰到出宫回府的李湛。就跟李湛说了在华清馆外见到东宁的事。李湛没有回府,调转马头直接过来了。
东宁恍然,想怪不得会那么巧在路上遇到他,原来里面还有这层缘故。
李湛又问她:“你去找宁王做什么?”
东宁道:“哪里做什么?不过碰巧路过罢了。”
李湛怀疑,“当真?”
宁王赵瀛生得俊美,过来镐京城后,着实在城里引起一阵不小的轰动。不光两位小公主看上了他,就是李湛的妹妹李姷见了他一次,都对他念念不忘。李姷跟韩将军府的公子相看,虽对这位韩公子不甚满意,也还有几分希望能成。但自见了这位宁王殿下,立马将与韩公子的亲事回了。
还有其他几家尚未婚配的小姐,偶然见了这位宁王殿下一面,就都对他生了万分的好感。常令车夫驾着马车在华清馆外闲逛,只为与这位宁王殿下偶遇,见他一面。
李湛初听下人告知说东宁出现在华清馆外,也以为她跟他妹妹,还有其他家的小姐一样,是看上了这位宁王殿下的人品相貌,有意想吸引他的注意,故急匆匆地赶来了。
东宁听出他话中的不信任,反问:“不然你以为我去找他做什么?”
李湛沉默了一会,问她:“你觉得这位宁王殿下怎么样?”
四皇子在府上宴请宁王赵瀛,四王妃邀了东宁过去,这事李湛也是知道的,知道东宁见过他。
东宁不好多谈西靖的事,回避道:“没来往过,不清楚。”
李湛问她:“你不是在四哥府上见过他?”
东宁像回安魏王妃一样回他道:“没细看。”
此话取悦了李湛,又去握东宁的手,被东宁躲开了。
“我们就规规矩矩地说话,不要动手动脚的。”
李湛觉得这是她姑娘家自尊自爱的体现,笑道:“依你。”又问她:“前次你说,等你想好了就让我去提亲,你可想好了没?”
东宁沉默片刻,迟疑地问:“如果我说,我已不是干净身子了,你还愿意娶我么?”
李湛皱眉,“怎么又问这种话?”
他记得前次她就提过类似的,说如果她成过亲,他还愿意娶她么?她为什么总做这种假设?
李湛问:“你为什么总执着于这个?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东宁摇头,“没有。”又问他:“不愿意是不是?”
李湛若有所思的望着她,没说话。
东宁也知没有人会愿意娶一个失了清白的女子,垂下眼来,人静静的,也没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