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炎说起这些来挺平静的,他会说这些可能是因为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也可能仅仅因为今天他喝了酒。
化工厂爆炸,在那个没有网络的年代,很容易就压下去了。抚恤金给了一大笔,但省外根本就没有人知道。从那天开始,完整的家庭变得残破,这样的家庭有太多个了。幸运的小孩子还能留个单亲,不幸的小朋友就只能学着自己长大。
有被长辈接走离开那里的,也有根就长在那里离不开的。寄人篱下小心生活,等到长辈也去世,就只能跟相同境遇的同类凑堆结伴,一起野蛮成长。
“韩小功是最挨欺负的,”刑炎拧开瓶水,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说,“因为他长得最漂亮,而且长得像小姑娘。”
“确实,”秦放点了点头,“这样的男生很容易挨欺负。”
“他就知道哭,”刑炎嘲讽地笑了声,“几乎每天都哭着回来,有一次被人扒光了,屁股上还有个鞋印。”
秦放皱了眉,没忍住说了声“操”。
“周斯明那天是拿着刀出去的,”刑炎慢慢眨了下眼,继续道,“我也去了。”
“我和周斯明负责武力输出,”他可能被自己的用词逗笑了,屈起手指蹭了蹭鼻尖,“我和他几乎就是和别人打架长大的。打不过也得打,不打没完。”
他说这些让秦放胸口发闷,想骂脏话。
刑炎从兜里摸了盒烟,侧过头问他:“介意吗?”
秦放摇头:“不介意,我都不知道你会抽烟。”
“很早就会,”刑炎点燃了一颗,“后来不抽了。”
秦放伸手去拿刑炎的烟,说:“给我一根。”
刑炎抬头躲了,咬着烟看秦放,眼睛被烟熏着所以半眯着,说:“你学点好的。”
其实秦放也并不是就不会抽,他跟那些公子哥们在一起玩儿的时候也抽过,但是没瘾。刑炎说的内容想秦放也想点一根抽,不过刑炎不给。
刑炎抽烟的样子和他平时不太一样,咬着烟的时候下颌骨的线条会更明显。
其实秦放不知道为什么刑炎跟他说这些,这不像是刑炎会说的话。他总是有距离的,不会把自己的事儿主动说给别人听。秦放猜刑炎可能还是喝多了。
一颗烟抽完,刑炎下了车,把烟掐灭了,走了几步过去扔了。秦放也从车上下去了,他走过去的时候刑炎说:“其实你看见的我没那么真,很多时候我都是装的。”
秦放不当回事,问:“装什么了?”
刑炎看着他说:“装得没那么……阴暗。”
秦放竟然还笑了,说:“那以后你就不用装,该什么样什么样呗。”
刑炎还是看着秦放,看了半天没说话,秦放被他盯了半天,抬起眼跟他对视。
“你太简单了,”刑炎说,“一眼就看到头。”
秦放挑了挑眉:“那都看见什么了?”
刑炎想了想,最后低头笑了,低声道:“看见你是个傻子。”
秦放又被他说像傻子,过了两步挨上刑炎,他抬起胳膊,刑炎以为他又要勒脖子闹刚要躲。结果秦放只是伸出手圈住了刑炎肩膀,给了他一个挺紧的拥抱。
秦放两只胳膊抱住刑炎,两人身高那么相当,秦放说话时嘴巴刚好就在刑炎耳边。秦放的手在刑炎后背上用力拍了一下,说——
“炎哥,加油啊。”
刑炎被秦放搂着,胸贴胸的,感受到了眼前少年炙热有力的心跳。刑炎闭上眼睛,鼻息间是秦放的洗发水味道。
跟室友的一顿饭,秦放一时兴起叫了刑炎,或者也不能说是一时兴起,自从他跟刑炎出了趟门之后他就总共惦记人家,想跟人玩儿。总之就是这么一顿饭让秦放知道了刑炎的很多事,这其实也是个意外。
了解互相的秘密是拉近关系很有力的手段之一。
秦放原本以为刑炎第二天醒酒了或许会有点后悔说了那么多,但看起来并没有,这人太正常了,好像什么都没说过。
但秦放不能像没听过,反正从那天晚上开始刑炎在他心里就又不一样了一些。
原本的酷少年在秦放这变成了个小可怜儿,他干什么都下意识想带着刑炎。不管是出去吃饭还是出去玩,总要打个电话约一下。但是刑炎很少有时间跟他出去,毕竟是个学霸。
华桐窝在秦放寝室,蹲他椅子上打游戏,说:“秦.负心汉.放,今天为什么约我吃饭,是不是你炎哥在实验室。”
秦放笑了两声没搭理他。
“好像个怨妇,”沈登科在对面接话,“桐儿你要想办法挽回我放的心。”
“你放不用我挽回,”华桐说,“明日的刑炎就是今日的我,等你放开始追姑娘了也一样得靠边站。”
“那是必然,”沈登科笑嘻嘻的,“追人了还要你们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