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打岔,石中舟就没再提这茬了,给她倒了一杯水,又倒了一杯递到关跃手里,回头来跟她说:“刚才听梅姐说言姐没在这里吃饭?是不是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啊?我跟王传学都是本地人,你要有什么不习惯的就跟咱们说,千万别客气。”
王传学远远站在楼梯那边跟梅姐说着什么,言萧的目光在他们两个身上扫过去:“原来你们都是陕西人?”
“可不是。”
言萧眼珠一转,落在旁边的男人身上:“你呢,哪儿人?”
关跃正在喝水,胸膛鼓出的弧度微微起伏,突起的喉结滚了滚,线条往上勾勒出硬朗的下巴。
他还没说话,石中舟抢了话头:“关队的家乡啊,在咱祖国的心脏,帝都啊。”
言萧往旁边看:“据说北京的男人都特贫?”
关跃的眼神看过来:“你听谁说的?”
言萧说:“看来不止贫,还较真儿。”
石中舟在旁边笑开了:“关队贫不贫我不好说,反正是贫不过言姐你了。”
王传学也听到了这话,回过头来跟着一起笑。
关跃没搭话,仿佛他们讨论的不是自己,放下纸杯,转头走出了旅馆的大门。
言萧觉得他的心思仿佛根本不在这儿,也许还在想着那个朱矛的事。
他走了,前厅里就只剩下梅姐跟王传学说话的声音,不高不低,基本上就梅姐一个人在说,王传学嘴里“嗯嗯”的应着,就像是接受班主任训话的学生。
他们说的都是方言,言萧听不太懂,问石中舟:“他们在说什么?”
石中舟凑近一点儿,声音放低,边说边笑:“王传学在被梅姐教育赶紧找对象呢,不是第一次了,咱们来一次她就说一次,王传学比她小十几岁,很怕她的。”
“她刚才那句什么意思?”
“说做考古的男人女朋友不好找,让他抓紧……唉,扎心啊,咱们这行风餐露宿的,全国各地的跑,的确不好找。”石中舟捏着纸杯直摇头,他脸圆,眼睛也圆,其实长得有点可爱,这种老气横秋的动作在他做来有点滑稽。
言萧看着笑了笑,听着他们天书一样的方言,靠着前台站了一会儿,端着纸杯出了门。
旅馆的门外面有着棵枣树,一人多高,枝繁叶茂。
言萧出去的时候发现关跃靠在树干上,正低头翻看着手机,另一只手里夹着根烟,肩头沉在树影里,眉宇间影影绰绰。
她走过去,站在他旁边,眼一转就看到他的侧脸。
他的头发两边推得很短,露出完整的耳廓,连接到下颚线,侧脸的线条深刻明显,唇角边有道浅浅的纹路,眉骨山根高挺,衬出深邃的眼轮廓。
相貌深刻的人,据说都不太好相处。
感觉到她的目光,关跃偏过脸,和她对视。
言萧的手指搓着手里的纸杯,忽然问:“你有女朋友了?”
关跃起初不明白这问题的来源,等到远远听见梅姐跟王传学说话的声音就明白了,是被他们的话题牵扯出来的。
“没有。”
言萧瞄他的手指:“那结婚了?”
关跃又看她一眼,眉峰一挤,额头上也露出两道浅浅的纹路:“也没有。”
言萧刚才观察过了,他手指上的确没有戴过戒指的痕迹。
她想起了石中舟的话,半边嘴角往上扬:“因为做考古的女朋友都不好找?”
关跃看着她,对这个笑话没有要笑的意思。
言萧迎着他的视线低笑一声,瞄了眼他手里的手机:“单身就好,那我的照片放在你手机里就不要紧了。”
关跃这才明白她问话的意思,他一个单身汉,手机里存着个女人的照片不太好。
于是低头拿着手机,把那张照片找了出来,刚准备点删除,旁边伸过来只手挡了一下。
言萧的手保养得特别好,手指葱白,皮肤细腻,挡在屏幕上,被那阵蓝光勾勒出了淡淡的边,皮肤都晶莹通透起来,几乎可以看见浅浅细细的脉络。
关跃看到这只手时第一个想到的画面就是她说要靠手吃饭时的模样,这只手还重重地打过人,当然也接触过无数的古董文物。
他瞥一眼身边的女人。
言萧站在他旁边,低头看着他手里的手机,长发从她脸颊两侧垂下来,发梢扫在他的手臂上,微微发痒。
关跃站直,不动声色地换了只手拿手机,侧了侧身,拉开距离。
照片里是那晚酒吧的场景,女人的身体往后仰,口鼻被一只手捂着,眼睛睁大了一圈,看不出恐惧,但昏暗的光线无意中营造了一层惊慌失措的氛围。
这么难看的照片他居然还发给裴明生,言萧觉得姓裴的看到的第一反应应该是笑她吧。
“我可不能容忍自己这么难看的照片存在男人的手机里,要存就存张能看的。”她把纸杯丢进垃圾桶,站好位置:“来,给我重照一张。”
背后天蓝云白,横着一条县城里的街,街后是一排不算高的建筑,在这样单调的背景里,面前的女人就分外惹眼。
言萧抱着胳膊倚在树边,腿上穿着高腰的黑色长裤,束着雪白的衬衣,收出纤细的腰身。一条腿交叠在另一条前面,愈发显得修长笔直。男人指间缭绕的烟雾盘过去,模糊了她半张脸,只有一双眼睛看得清楚,亮得像蕴着光。
关跃看了她一会儿,低头手指一动,把相册里的照片点了删除:“我没打算存。”说完转头走了。
言萧就这么看着他的背影进了旅馆的门,阳光照下来,那道脊背挺直,在地上拉出一道浅浅的斜影。
挺拔,就像这西北大地上的白杨。
一株挺傲的白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