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斐然颔首:“斩断情根而成道,因而杀夫杀妻以证道。”
谢瑶芳斟酌道:“若以至情论之,当断者岂非亲情?该杀者,岂非父母至亲?若是杀夫杀妻,相较亲情,夫妻之情何等短暂,如何却成了天地间最难断难舍之情?此理不通。”
苏斐然既而问:“若杀父母至亲,可能成道?”
谢瑶芳思考:“杀人为乐,道所不取。且‘夫代司杀者杀,是谓代大匠斫’。”
言已出口,谢瑶芳不见苏斐然回应,不禁抬眼看去,却见苏斐然神思不属。
论道即止。
谢瑶芳叹息起身:“杀戮不可入道。唯有司杀者可杀人,余者杀人,便如代木匠伐木,终将伤及自身。”她摸上额头魔纹:“便如我。”
苏斐然点头,起身时仍不免想到那句“代大匠斫”。代斫。代斫剑。她的剑。
她想起铸剑之时,正是她入剑修之道,走上征途,欲重新开始之时。彼时自信满满,豪情纵横,视前方道途坦荡,便取《道德经》中此句,将剑命名“代斫”,意为“代司杀者杀人”。那剑修闻言,却叹道:“以代斫为名,此剑恐怕防主。”
但,那又如何。那是她的剑。将伴她一生,终不背叛的剑。
怀中复命剑忽然铮鸣。将苏斐然唤醒。
她轻弹剑身,笑笑。向谢瑶芳郑重行礼道:“多谢解惑。”
谢瑶芳避开此礼:“既为道友,解疑答惑,理所当然。”她不想与苏斐然客套,直言道:“既然我已入魔,便直接去魔宫。你自己回吧。”
苏斐然尚未答言,谢瑶芳又说:“你监视我一路,不过担心我在背后捅你一刀。但你分明清楚,救出姐姐前,我绝不食言。”
苏斐然点头:“的确,相比大师兄,我更在意自己些。”
谢瑶芳忽而笑起来:“我忽然想到,倘若由你入魔,恐怕……连能够让你入魔的人都找不到吧——可你偏是个情修。情修!”
她乐不可支。
没笑多久便戛然而止。
剑已在她颈间。谢瑶芳轻拨开剑:“开个玩笑,这么较真?”
苏斐然忽然微笑,凑近她,眼波柔和,声音似水:“无情也是情。你想试试我的无情吗?”
谢瑶芳不想。全盛时期她尚且被练气小鬼打败,别说此时她还是个残血。
苏斐然看着她离去,袖中药瓶藏得更深些。
谢瑶芳说的不错。
即便她想靠杀人入魔,她也找不到那个能引她入魔的人。换做何多多,即便有这样的人,也绝无这样的狠心,更别说那个一心光明坦荡的姜羡。所以这件事,只有谢瑶芳能做。
送走谢瑶芳,苏斐然在魔宫附近落脚,何多多和姜羡随后赶来。何多多对谢瑶芳好奇得很,拉着苏斐然便问她究竟如何入魔。苏斐然直言,何多多顿时咋舌:“是个狠人。”再没说什么,又抓住苏斐然手臂,眯着眼睛问她:“你和姜羡真分手了?”
苏斐然犹疑片刻:“是吧。”
“啊。”何多多面色耷拉,又很快振作,眼睛眨呀眨:“那你们两个,双修没有?”
苏斐然反问:“我和他独处过吗?”
何多多长叹一声:“可惜。”
苏斐然问:“可惜什么?”
何多多托着脸蛋摇头,颓丧万分:“好想知道你们双修的时候大师兄是什么反应啊。”顿了顿,坏笑起来,跃跃欲试道:“不吃掉就分手多可惜,不如你今天和他复合,明天再分手?”
苏斐然:“你在暗示什么?”
何多多挺胸:“我在明示。今晚我绝不打扰!”
苏斐然却摇头。
何多多问她:“难道你真的一点都不好奇?”
苏斐然摇头:“我只是想——”
“想什么?”何多多立刻凑过来。
“大师兄尚在狱中。”
何多多心中:大师兄尚在狱中=大师兄应当回来=大师兄回来后我再与姜羡双修。
“哇。”何多多眼中似射出光来,激动道:“何等虎狼之词!”
苏斐然:我在想如何营救大师兄,你为何满脑子虎狼?
苏斐然不懂何多多想些什么,但话题终于回到姜昭节身上。谢瑶芳此行不能立刻得出结果,想要接触殿主,她必须混到足够近的位置,这需要时间。值得庆幸的是,这期间那邪修并未动手。
终于,谢瑶芳发来通讯,她已见到姐姐,但未见到姜昭节。谢清池和姜昭节不在同一处。
“那邪修不只抓人,还要设置阵法,但是魔宫人员流动性强,她担心秘密暴露,直接派抓来的杂灵根修士去,戴上困灵索,为她修护阵法。但是单灵根的修士都被严加看管,我暂时接触不到。”言罢,谢瑶芳又忍不住挖苦:“你们大师兄可真会送人头!”
如果只是这点问题,假以时日总能解决。但没过几日,谢瑶芳又传来消息:“阵法已经设置完成,那邪修似乎着急起来,抓人频率高了许多。估计不会太久。”
在座三人都心情沉重。
姜羡低头:“如果我是金灵根就好了。”
何多多摇头:“就算你是金灵根,到时候被抓进去,没灵力没神识,能做什么?多填个人而已。”说完,抓着头发想办法。
一室安静。
正无法时,苏斐然忽然道:“我去。”
何多多霍然抬头:“去哪儿?”
苏斐然道:“魔宫。”
姜羡看她,眼神晦涩:“你……难道要入魔?”
苏斐然答:“不。”
次日,她被抓入魔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