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年前,S省竞赛风气盛行,不仅各高?校推崇学生参加各类竞赛,校外各种竞赛补习班补习机构比比皆是。那时在成绩优异的前提下只要有省级联赛一等奖,就可以争取到学校的保送资格,对自己分?数不太肯定的学生都会想要去借此拼一把,进了就是赚,没得奖也?亏不了多少。
长礼也?不例外,那时长礼还有专门开设的竞赛班。
说起曾经的老杨,确实风光无?限。
某届全国数学奥林匹克第十名?,入选国家队保送清大计算机系,但那时老杨年轻气盛又回来参加高?考,稳稳当当还拿了个S省理科状元,天之骄子,不外如是。
老杨毕业后自己开了个奥数培训机构,又被长礼请去当竞赛班的数学老师,在江市也?算小有名?气?。
十一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足够人们去忘记一些事情,一些人。
老杨夹了一筷子被蛋糊住的土豆丝放到霍昭碗里,神色淡淡,“小孩子操那么多心干什么?”
霍昭就势尝了口,味道意外还不错,咸中带了点甜,赞叹道:“舅舅你这手艺和家里阿姨差不多了。”
“好啊你小子,把我和阿姨比是吧!”老杨笑骂。
霍昭低头轻笑了声,“我就是想问问,如果舅舅不说也没什么。”
老杨给自己倒了点汤,就着饭喝了,放了筷子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那是我在长礼带的第一个竞赛班,也?是唯一一个。”老杨一边回忆,一边收拾着桌子,弯腰低着头看不出表情,语气平静:“当时班上有个学生,成绩还可以,但不是A班的,在全年级一百来名左右吧。”
其实数学这门竞赛呢,得从小培养奥数思维,早先那孩子执意要参加的时候,老杨就劝过他不要?参加数学,还好心建议他试试物理或者生物竞赛,但那孩子没听,性格好强又犟,甚至还跟他打赌自己能进省一。
说勤奋吧是勤奋,可按当时的老杨话来说,差了点天分?。
不是没有见过那孩子最早来,最晚走的样子,毕竟是他着手带的第一个高校竞赛班,老杨有些不忍,于是告诉那名学生周末可以去他的竞赛班补课。
老杨的竞赛班开在江大外不远,大学城地带,江大是S省的重点大学,老杨请了些江大研究生来授课。但那位同学确实老杨亲自教的。
寸金寸土的地段,更有老杨这个活招牌,竞赛班收费并不低,那同学支支吾吾没答应,老杨猜到了对方家境估计不太好,想着干脆折了个中只报了原本一半的价格。
只是他没有想到对方家境并不是“不好”就能形容的,老杨没有想过,江市还存在那般贫困的家庭存在。
那名同学也姓杨,单字耀,也?许这也?是让老杨动了恻隐之心的另一个点吧。
到杨耀家里去是个意外。
那是一个周日的下午,杨耀没有按时来竞赛班补课,而长礼到竞赛班不过半小时车程,老杨打了电话问对方班主任,说是早就出门了,并不在学校,而杨耀没有手机,老杨怕出事,问了班主任他家庭的地址,自己开着车去找人了。
很难找的一个地址。
目的地是江市里的一个城中村,落魄到比之现在的江川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附近还有水田,进村是一条泥巴路,上面石子都没铺,坑坑洼洼,万幸的是那天没下雨。
车根本开不进去,老杨只能停在外头的田边,水泥做的电线杆歪歪扭扭,当时老杨还怀疑过会不会倒下来,上面缠着天线,有些已经断了就绕在上头直直垂下来,周遭没有防护网也?没有栏杆来以防行人触碰到,看起来十分?危险。
巷子口只用了块石碑标明地界,进去以后是低矮的红砖房,越走到里面越没什么人,而杨耀的家还在更里头。
没有路灯,里面的房子更为落魄,到班主任所说的杨耀家时,老杨都没想象过会是这样的场景——
一座小小的木房子,大门像是破了个洞,然后被一块大木板用钉子堵死,老杨不可思议地敲了敲门,没人出来,门虚晃着没关死,老杨弯腰踏了进去。
大厅还算整洁,就是十分?拥挤,正对着门的墙上嵌着宗祠,上面用萝卜切块插了根香,底下是座木桌,桌底下塞着一个竹编箩,不知道里面放的什?么,而左手边是木制楼梯,顺着楼梯走到尽头是一个隔层,老杨抬头望了望,似乎是用作当了简易的床,上面铺了一床被子,工工整整地叠在床头。
而右手边是倒扣的编织镂空筐,里面罩着几只鸡,鸡头还透过缝隙伸了出来“咯咯咯”叫着,筐前是一个铁盆,里面用康和糟米就着水搅合在一起,再旁边是一扇开着的门。
老杨再度弯着腰走了进去,率先入目的是一张古旧的床,说古旧可能有点不恰当,更精准点是上了年代的床,有点像他母亲那个年代的的陪嫁床,像笼子一样,方方正正,很高?的床榻,除了前面,左右后上四面都是木板衔接封死,然后两边架窗帘的地方雕了花,蚊帐从四个角穿过。
......像没有柜门的柜子。
床上躺着个老妇人,似乎是被他吵醒了,嗫嚅着听不太清,老杨凑过身去,勉强分辨出对方在说:“是谁啊,是耀耀回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