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没撑多久,念念叨叨一会后,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眼皮也合拢了。
下?午的天气很好,她走也走得干干净净,没让病痛夺走一点体面,就是插了一身的管子,太折腾人。
因为老太太特意交代过,身后事也办得很简单,再活蹦乱跳嬉笑怒骂的一个人,死后也不过是轻飘飘的一捧骨灰。
俞声知道这个道理,但真到了这一天,还是痛彻心扉。
他一滴眼泪都没掉,只是惘然,不管是老太太合眼那天,还是拿到骨灰那天。
去墓园那天的天气很好,老太太的墓就在她小女儿俞云安旁边,一人一块墓碑邻着,照片还是去年拍的,看上去气色很好,一点不像个快要?八十岁的老太太。
那时候,他们都相信照片上这个人能够长命百岁。
其实仔细想想,一切早有预兆,从上次住院就有?征兆了,只是没有?人愿意相信。
老太太活到这个年纪,其实已经没有什么缺憾了,真正看不开的反而?是身后的亲人。
怎么看开呢,人说长命百岁,百岁百岁,还有?那么多年的时间才到,怎么可能甘心。
俞声站了一会后,俞宏盛忽然开口。
“你和小傅的事,其实是老太太劝的我。”
俞声怔了一下?。
“我那天在楼梯口撞见你们两个,脑子都是乱的,回病房就被她叫住了,”俞宏盛摸了一下?口袋,似乎是想摸一支烟,但最后也没有摸出来,老太太不爱看他抽烟,“老太太知道得比我还早,过年那次就看出来了,她从房子里出来,看见你们两个偷偷摸摸躲在花园里亲嘴。”
俞声只知道她应该早就知道,但没有想过竟然这么早。
“外婆……”俞声顿了顿,“还说了什么。”
俞宏盛笑了笑,“她说只要你健健康康开开心心的,其他都不强求了。”
还有?一些话,俞宏盛没有往下?说。
老太太那天和他说:“声声不说,我也知道他一直不开心,现在好不容易来了个小傅,愿意费心思哄他开心,你把小傅赶走,我们声声怎么办呢?”
-
傅羊也来了,不过只和老太太打?了个招呼,就走到了墓园外的树下?,等着俞声。
他站了大概一个小时的时候,俞声的电话打?了过来,“你在哪里?”
“我站在树下?,”傅羊道,“我过去找你吧。”
“不用,你站在那儿,”俞声顿了一顿,继续道,“我过去。”
傅羊确实没乱动,在树下?站了一会,直到听见脚步声才回过身。
这阵子的天气有?些回暖,俞声穿了件薄毛衣和长裤,因为日子特殊,都是穿的深色的。他发?丝乌黑,于是愈发?显得皮肤白,眉眼像是裹挟着风雪,格外凛冽。
不管多少次,傅羊看见俞声,还是会觉得心动。
傅羊没动,就那么等着俞声以不紧不慢的速度向他走近。
剩下最后两步的时候,俞声忽然加快速度,第一次毫无顾忌地朝傅羊扑了过来。
傅羊接住了他,将俞声密密实实抱在怀里的时候,他才能反复确定一个事实:俞声真的很瘦,也很需要?他保护。
“傅羊,我以后没有?外婆了。”俞声道。
他没有哭,只是声音有些迷惘,好像只有靠着傅羊,才能从他身上汲取一些安定的力量。
“我知道。”
傅羊拍着俞声的背,不紧不慢,哄小孩一样道:“没关系,你还有?我,有?俞霄,有?舅舅,我的家人也是你的家人,他们都很喜欢你。”
“我……”俞声将头靠在傅羊肩上,隔了一会才道,“我想治病了。”
傅羊拍着他背的手顿了顿,没有开口。
“我知道你很担心我,”俞声慢慢地道,“人总要往前走的,我不能总是这样,让别人为我担心……”
傅羊打?断了他,或者?说纠正了他:“不是治病。”
俞声眨了一下?眼睛。
傅羊的手顺着俞声的背往上,摸到了俞声的后颈和发?尾,动作很轻,“你只是现在身体有?些不舒服,和感冒发?烧一样,很快就会好的。”
“这场感冒长一点也没关系,我会陪着你,没什么好害怕的。”
作者有话要说:这只羊不耍流氓的时候还是很靠得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