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使用的胚胎都获得了提供者的认可,并且和他们签署过保密协议。”
金所长看着面前的少年,语气难得的严肃,平缓的近乎温柔,“而且我们没有使用生物复制技术,科研所里的每一个实验体样本都是独一无二的。就如同你。”
郁涉抬头,道:“那在我之后难道就没有了这样的……实验体了吗?为什么?”
金所长笑了,似乎是觉得这个问题十分孩子气一般,但还是很有耐心地解释,“因为你是我们最成功的作品。”
“可我没有超高的智商,没有超强的体力,除了一点点加速生长的后遗症,我和其他的普通虫没有任何区别。”
“……”金所长说,“和普通虫一样不好吗?”
郁涉乌黑的眉头皱起,在他的概念里,依照帝国对于科研成果的狂热追求,实验体就是要突破“虫体”生理极限,像是楚斯那样,才符合要求。
“咳咳。”金所长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用那只骨瘦如柴的手握住郁涉的手腕,咳嗽了几声,声音压得很低,
“你虽然被称为实验体009号,但你小时候生活在科研所,我们也一直没有把你当成极其特殊的存在,这正是你的独特之处。”
“别的实验体,拥有强悍的基因,和强大的精神力,但却连苏醒也做不到,即便是醒过来,也不过是痴痴傻傻,根本做不到跟普通虫共情,与其说那些虫是生物实验体,倒不如说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机械虫’。所以你虽然不完美,但却是最独特,最恰到好处的那一只。”
郁涉点了点头,沉声说,“我知道。”
“你或许会疑惑我为什么要在今天和你说这些。”金所长长叹一声,身体重重地落回扶手椅里,发出短促的“吱呀”声。
“我也只是有感而发罢了。”
他用力啜了一口杯里的茶水,然后扭头盯着郁涉,问,“听说你今天带来了一只小雌虫,是你喜欢的那只吗?”
郁涉“啊”了一声,有些哭笑不得。敢情他们是把杨思明当作是他之前胡扯乱造的“梦中情虫”了。
“不是。”他说,“这是我朋友——”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我已经结婚了。”
但凡是举行了什么仪式,或者公开走了什么过场,都不会像现在这般跟一个老头子秀。
郁涉捂了捂脸,搓掉脸上的那么一丝不好意思。
“是么!”金所长眼睛瞬间亮起光泽,捧着杯子眉开眼笑,“这么快!”
郁涉知道接下来的话题肯定又要被扯到生蛋上面,而这个问题他不是很想跟这个糟老头子讨论,于是赶紧将话题拉回来。
“那既然您说我之后没有了实验体,那么我之前呢?”郁涉问,“我之前的那些实验体呢?从001到008,他们……”他顿了顿,斟酌了下说辞,“都是什么原因导致醒不来的呢?”
金所长疑惑地挠挠头,“这个我们不是讨论过了吗?”
郁涉:“?”
金所长今天得知郁涉有了归属,心情格外不错,不紧不慢地解释,“那些实验体啊,有的压根无法苏醒,而有的,则是苏醒后危险系数过高,被迫销毁。”
“就像最开始的001,简直是完美的化身,身体各项指标都是按照虫族最高标准进行塑造,最后却……”说到这儿,金所长似乎是有所避讳,摇了摇头,话尾化为了一声掩饰性的叹息。
郁涉对001并不怎么感兴趣,他问:“之后的几个实验体,还有苏醒了的吗?”
金所长推了推眼镜儿,扳着手指头数,“有啊,不过只有一两个,我忘了是哪两个,因为他们那时候是同一批诞生的,性格差异也还没来得及体现出来,就在接下来的心理学测验中被判定为不合格,然后集中销毁了。”
心理学测验……郁涉咀嚼着这几个字,嘴角抿了抿。他回想起之前观察过的楚斯的一举一动,不由得愈发肯定楚斯和科研所的联系。
他就是这一群“前辈”中的一员。
“‘销毁’的意思是?”郁涉装作没听明白的样子,偏头问金所长。
金所长说:“注射药剂,安乐死。为了防止基因泄露,还必须对尸体进行焚毁。”
郁涉只觉得身上一寒。
他想起来之前他还在科研所时,有一天因为厌烦拒绝抽血,有一名科研虫就吓唬他,说他不听话的话就把他丢在垃圾堆里,让他自生自灭。
当时他还不屑一顾,难不成他一个拥有成年虫灵魂的雄虫还会离开科研所就必死无疑吗?现在看来,答案是肯定的。
科研所里面进行的大部分实验都是秘密的,由帝国皇室直接下达批文,属于难得的背靠黄泉的医工项目之一,还跟军事挂钩,只不过当时郁涉一是刚到帝国还未曾适应帝国的生活,二是不由自主地受到当时年幼身体对思维的影响,考虑事情比较随心,才会忽略很多凭观察和思考就科研轻而易举得知的东西。
只是可惜到了现在,他已经很难再详细地了解下去了。
他慢慢露出一个调侃的微笑:“那看来我还是幸运的呢。”
金所长没有觉察出任何异样,也笑道,“你从小就很幸运。你拥有远古最澄澈的血脉,高于常虫的智商和能力,但却不过于突兀,这使得你完全可以毫无障碍地轻松融入社会生活。”
“孩子,在你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我就预感到了,你会一生顺遂,前程似锦。”
“……”郁涉眨了眨眼,漂亮的瞳孔盛满笑意,“是吗?那就,借您吉言了。”
一生顺遂,前程似锦——
可是那些被销毁的实验体,又做错了什么呢?
*
“你朋友?”科研虫说话的腔调很奇怪,带着一种唱歌般的韵律感,他俯下身盯着杨思明的眼睛,裹在口罩里的一张脸丝毫看不出情绪。
“他在哪儿?”
杨思明条件反射地伸手一指斜对面的房间,然后就愣住了。
眼前长长的一排走廊,哪里有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