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不住自己拳头的人,也握不住别人的爱。
那天下午,林酒就和叶晨坐在天台上吹了两个小时的风,等到太阳都变得懒洋洋的了,林酒才从那种悲伤中缓过劲儿来。
他最开始还没意识到叶晨是在开解他,但他们下楼的时候,叶晨随口说了一句“以后有问题可以打电话叫我”,林酒才反应过来,这半个下午,叶晨都是在陪他。
他第一回被别人这样陪,竟然有点手足无措,他和叶晨走的时候,叶晨还告诉他,不要把天台上的事情告诉给任何人,因为天台是不准学生上的,锁是叶晨自己撬的。
“当然,如果是你来的话,随时都可以。”锁门的时候,叶晨是这么说的。
他们之间像是突然有了一个小秘密,经过一个下午的谈话,俩人的关系莫名的亲近了很多。
林酒觉得叶晨真是个好同学,脾气好得不得了,比他认识的所有人都要好。
他们俩从七教出来,一起回了宿舍楼,他们俩不是一个宿舍楼。
叶晨的宿舍楼是第二宿舍楼,这是六人间宿舍,跟林酒的二人间不在一栋楼里。
因为今天江元野的事情,林酒心里愧疚死了,他自己清楚,江元野就是因为他才会针对叶晨的,他这一路上一直在想补偿之类的,他想跟叶晨说,他赔偿叶晨的精神损失,但几次又无法开口。
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说,有一种叶晨把他当朋友,他却要跟叶晨算钱的感觉,怪怪的,但不给叶晨点好处,他又心生愧疚,所以他这一路都显得心不在焉。
叶晨倒是比他坦荡多了,顶着脸上的伤也走的十分坦然,别人诧异的看他,他还会目光带刺的看回去,看到对方避开视线为止。
回宿舍楼的时候,叶晨还和他挥手告别,林酒一直站在原地站着,等叶晨走了,他才塌着小肩膀往自己的宿舍走。
他回宿舍里的时候,其实有点害怕见到江元野,但他一路上去,根本就没见到人,他顺利的回到了宿舍里,一推开宿舍的门,就看见阮行在宿舍的地板上铺了一层薄薄的瑜伽垫,整个人躺在垫子上,身上就穿了一个小内裤,手臂和大腿上都是青紫,又糊了一层药水,看上去紫紫黄黄,十分引人注目。
“你怎么回事啊?”林酒被吓了一跳,他一开口,嗓子有点哑,一边走过来一边绕过阮行看。
阮行倒在地上,眼泪汪汪的看着脑袋顶上的林酒,恨不得当场哭出来,一开口泪珠都在眼睛里打转儿:“林酒,我跟你说,我们今天队里来了两个教官,专门带我们特训队训练。”
林酒不是特训队的人,一点都不清楚这件事儿,但是他听见特训队就想到江元野,想到江元野心里就直抽抽,他勉强冲阮行笑了一下,然后点头:“嗯,然后呢?”
阮行完全没发现林酒的异常,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感情世界里呢,泪眼朦胧的继续说:“你记得当时军训的时候的事儿吗?”
林酒第一反应是他当时拜托阮行把他带出去的事儿,他军训也没军训完,唯一一个能拿出来说的就只有这件事儿了,他慢吞吞的“唔”了一声,又点头,声音很轻的说:“记得。”
他当时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车厢里待那么久的,如果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他一定不会再这样折腾一回了。
“当时,那个被我抓了的教官,他岁数到了,退伍了。”阮行说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了,一捂眼睛“嗷”一声哭出来了:“被咱们学校聘过来了,专门来带特训队,专门来带特训队!!”
林酒浑浑噩噩的听着。
阮行嚎个没完,大有一副“马上要退出特训队”的样子,他嚎了半天也没得到什么回应,他一抬起头,就看见林酒脸色不太好的站着,似乎正在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酒?”阮行有些诧异的喊了一声。
林酒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回了一句“我没事”。
“我知道你没事。”阮行眼泪汪汪地说:“我有事儿啊!你刚才有没有听我说话!”
林酒还真没听,他满脑袋都是以前自己做的蠢事儿,一见到林酒这样阮行就懂了,他在瑜伽垫上继续晾着自己刚涂好的药水儿,把一切悲伤都吞回心里。
这世上就没有一个人是真的爱他的!
呜呜呜阮行不行了!
林酒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想起来了刚才那点只言片语,他蹲下身来,低咳了一声问:“是那个教官吧,你刚才说,他被咱们学校聘过来了?”
林酒还记得当时那画面呢,直接发生在他的面前,他一想起来,还能记起来当时的一些小细节,比如阮行摔倒在地的惨叫,教官被拉着跪倒在地的姿势,当时的水温,还有后来冲进来的教官脸上挂着的震惊,生动形象,历历在目。
林酒垂了一天的眉眼终于挂了一点笑模样,他笑着用食指点了点阮行的胳膊上没受伤的皮肤,说:“实在不行就退出来呗,特训队本来就很难,你这小胳膊小腿的,本来就很辛苦的,以后万一出去参加比赛,被人踹伤了怎么办。”
他们警校特训队分四个队,一队二队三队四队,一队里面三十来个人,每年都有一些人毕业,再从新生里提出来一些人。
特训队四队的考核等级也十分变态,他们学校的特训队不是按年级划分等级的,而是按照个人综合实力划分的,也就是说,哪怕你是大一新生,只要你实力足够,你也能进一队,但是,同理,如果你能力不够,你也会一点一点掉下去
警校里热血方刚的少年郎们都有一种澎湃的英雄主义,谁都想进特训队,很多人都讨论的热火朝天的,之前操场上报名的队伍那么长,有很多人都想进特训队,阮行这样的,在他们之中资质算差的。
他如果勤加锻炼,确实会比原先的自己强很多,但和别人比还是差的。
阮行也知道自己差,他之前被江元野一邀请,一时间热血上头,一门心思就想去,现在被沉重的现实打击的抬不起头来,心里面也打起了退堂鼓。
阮行自己琢磨,他心想,要不然趁事情才开始,他就直接退队了得了,省的到时候被那个教官针对,他这浑身都疼得难受,他想着的时候,林酒的手机突然响了。
林酒本来就蹲在他旁边,接电话的时候顺势直接坐在了瑜伽垫上,阮行给他让出了一半的地方,隐约间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了一点女人的声音,像是林酒的妈妈,在说什么“出国”之类的话。
“出国吗?”林酒背对着妈妈,轻声“嗯”了一声:“妈妈不用担心我,你自己出去玩儿吧,我在学校会好好待着的...嗯,有时间,我也会回家的。”
一句“我不想回江家”在舌尖儿上打了好几个转,怎么都说不出来,最后还是变成了习惯性的屈从,他听着电话那头妈妈的声音,手指紧紧的扣着铁台阶,过了好几秒,才在妈妈“听见没”的催促声中,小小的“嗯”了一声。
妈妈挂断电话后,林酒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他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他的手心都出汗了,在铁台阶上抓出了一个小小的湿手印,他为难的挠了一把头发,觉得自己简直举步维艰。
他想到刚才妈妈在电话里面的炫耀和喜悦,不知道为何,他突然想到了白家人,想到了白枫说的那些话。
所以...妈妈真的是小三上位吗?
一想到这个可能,林酒就觉得心肝脾胃肾都跟着烧了起来,他浑身都十分难受,脸上火辣辣的疼,他想起了之前白蕊儿说的那些话,那时候,他还跟白蕊儿吵架,还和白枫争执,但实际上——
“林酒?”看林酒还对着手里的手机发呆,阮行碰了他一下,问他:“阿姨说要出国吗?”
“嗯。”林酒有些魂不守舍的回:“她说要出国玩儿一个月,一个月后再回来。”
“那挺好的呀,去哪个国家啊。”阮行跟着爬起来问,却发现林酒又发呆,不回话了。
阮行只好自己爬起来,准备起身上厕所。
结果他一爬起来,就看到林酒也跟着站起来,拿起他的药水说:“你的药水儿借我一下,我出去一趟。”
“去哪儿啊?”阮行问。
“我有个朋友受伤了。”林酒回了宿舍,看阮行涂抹了药水儿之后,才记起来叶晨从始至终都没等来医生给他上药。
叶晨似乎格外不喜欢处理他身上的伤口,一副完全不需要上药的模样,之前是,后来也是,可他身上的伤口跟林酒有关,林酒没办法无视。
阮行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看见林酒已经有些神色呆滞的走了。
“那你今天晚上回不回来了啊?”阮行靠在宿舍门边上,有点像是挽留丈夫的怨妇:“我给你留门啊!”
林酒晃晃悠悠的、头都没回的走了。
他从自己的宿舍里出来,下了楼,走到了叶晨的宿舍楼下,他隐约记得叶晨说自己的宿舍是在一楼,他不知道具体的房间,只好挨个宿舍的走过去,幸好现在虽然是初秋,但因为宿舍狭窄,人多,所以大多数宿舍都是敞开门的。
林酒在经过某个宿舍的时候,听见一个宿舍里面的人正在讨论叶晨。
对方说起那些话来十分活灵活现,仿佛一切就发生在他眼前一样,说的有鼻子有眼。
“那当然——他爸就是杀人犯!货真价实,把他妈给杀了,他爷爷把他拉扯长大的,他的户口后来挂到了他姑姑那里,他才能考警校,不然他爸爸的身份都过不了政审!啧,我看他那个人就有点毛病,刚才回来的时候一脸的伤,正常人谁——”
“林酒?”身后响起动静,林酒一回头,就看见叶晨手里拿着一个盆,神色平静的站在他身后问:“来找我吗?”
宿舍里激烈的讨论声戛然而止。
林酒的嘴唇颤了颤,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宿舍,喉结动了动,半响,才“嗯”了一声。
在那一瞬间,林酒突然...很想为叶晨做点什么,哪怕一点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