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间内的争执很快就吸引了外面宾客的注意,主要是江元野过来了,他本身就带着众多视线,理所当然的,就显得这一个小洗手间都跟着引人注目起来了。
为了避免更多的人过来看到这场闹剧,江元野很快就拉着林酒走了。
至于那个小胖子,已经被他毫无人性的表哥给抛到脑后去了——那么重的体格,挨一脚死不了,但是让江元野诧异的是林酒居然都敢动手了。
他还以为这小崽子一辈子都是逆来顺受的脾气呢,但他转瞬一想,又记起来了林酒以前在军训时候总跟他闹脾气的样子。
江元野想,虽然胆小,但还是知道挠人的。
不知道为什么,江元野突然有了一种“儿子长大了”的诡异舒爽感。
——
跟江元野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林酒嘴上不说,心里却有点紧张。
他还记得上次江元野因为白蕊儿把他的床扔了的事儿呢,白家的亲戚好像对江元野很重要,他刚才又欺负了白家的小胖子,他怕江元野在意。
他一紧张就抠手指头,把西装的边儿都给抓皱了,自己还不知道,光看前面,肩膀挺得直直的,好像若无其事的样子,实际上两只手背在后面,揪在一起抓着自己的西装后摆。
等他把西装后摆都抓皱了,突然间意识到自己走的地方有点不对,四周都没人,他一抬头,就看见江元野把他拐带到后厨来了。
江家老宅的后厨也很大,乍一看像是进了什么餐厅后厨一样,明亮的灯光下是整洁的两排灶台,还有放着各种菜色蔬菜的案板,鲜艳的的水果沾着饱满的水珠,在灯光下散发着光泽。
林酒以为他们走错地方了,刚才他心神不定的跟着江元野走,压根就没抬头看路,现在才发现他们回的不是大厅,他刚想张口说“走错了”,就看见江元野从菜板上拿起来几样食材,放进锅里一顿大火爆炒,几分钟就出了锅,装在盘子里,递给林酒,然后又拿了几个奶油面包过来。
“凑合吃点。”江元野关了抽油烟机,顺手拿了一瓶红酒,给林酒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林酒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江元野塞过来两个面包的时候他才琢磨过来,江元野是看见他刚才在外面宴席上狂吃小蛋糕了,才带他来厨房吃东西。
他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说不出的高兴,就拿着叉子插菜,配面包吃。
江元野炒的是牛肉和青菜,辣咸口,再搭上奶油面包,来一杯红酒,怎么看都不搭调,但林酒今天真的饿极了,吃的很香,两个腮帮子都跟着鼓起来。
他吃东西的时候细嚼慢咽,下巴一动,腮帮子也跟着动,兴许是饿极了,他吃着吃着,眼睛里就剩下这盘菜了,都把江元野给忘了。
江元野就靠在灶台旁边,一只手握着酒杯,一只手撑着灶台,没看林酒,而是一直盯着他手里的红酒杯看。
江元野虽然没看林酒,但是眼角余光里却都是他。
他刚才看见林酒被扯进去的时候,是真的有被激怒。
白家人怎么说也算是豪门,舅舅也是个温和的人,虽然有时候重利,但也不至于跟一个小孩子计较,但他舅舅娶得妻子,也就是江元野的舅母是个性子很不好的女人,教孩子也教不好,把一家小孩都教的十分小家子气,都爱耍这点小手段。
他小时候白江两家还好的时候,经常会聚在一起开家宴,江元野见过很多次舅母的骚操作,多数时候都是舅母撺掇白枫和白蕊儿让他们去做什么,小孩儿做了之后,舅母再站出来教训两句小孩儿,然后就把这些事儿都盖过去,舅母以为他不记事,其实他只是懒得计较。
舅母总爱扮好人,但她养出来的小孩儿们却总是“童言无忌”“四处闯祸”,但那些话其实就是大人教的,没有小孩儿会懂这些事儿,不过是舅母借小孩的口说出来、让人难堪罢了,但江元野没想过,舅母居然会来为难林酒。
他们逼迫江父还不够,还要来和林酒耀武扬威,何必呢?
但凡见过林酒的人都能看出来,林酒就不是个爱跟人争抢的性格,拿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崽子出气,看的江元野心头火大。
倒是被找茬的林酒浑然不觉,一口菜一口肉,一口面包一口酒,愣是吃出了几分豪爽气。
不知道为什么,江元野看他吃的这么认真,心里头却绕着一股子浅浅的愧疚,没由来的一下子窜出来,让江元野都有些猝不及防。
他这段时间总是想,如果他跟林酒不是在江家碰上,如果林酒不是林艳秋的孩子,如果——
他这些念头才刚窜起来,就听见了一阵由远及近、力道急重的脚步声。
对方走的极快,高跟鞋重重的踩在厨房的瓷砖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江元野一抬头,就看见一个保养得当的中年女人拉着小胖子来了。
小胖子叫白枫,养了一身白肉,更衬得他脸上的脚印明显,被妈妈拉着手腕,他整个人都嚣张起来了,远远地一看见林酒和江元野,立马就指着林酒喊:“妈妈,就是他踢我。”
小胖子不知道是不敢告江元野的状,还是单纯就想找林酒麻烦,总之,江元野就在一边站着,他也当没看见,一身的劲儿全都冲着林酒使。
林酒正吃得脸蛋鼓鼓的呢,一回头正看见这俩人,他赶忙把盘子放下,拿手背挡着嘴,加快了嚼饭的速度。
这是林酒第一回见到白家妈妈,也就是江元野的舅妈,刚才在别墅门口的时候匆匆一瞥见白家妈妈的影子,他没看的太清楚,他第二次看见,可算是把白家妈妈的眉眼都看清晰了。
白家妈妈也是跟江父差不多的年纪,脸上有很多皱纹,个子不太高,眉毛倒是很凶的倒竖着,再加上她气急败坏的模样,让林酒有点紧张的攥起了拳头。
有一种打了人家孩子、然后人家家长就上来找麻烦的感觉。
拿来对付小胖子的那一套肯定不能再拿来对付人家家长,林酒也就是欺负欺负比他小的,碰见比他大的,他立马就怂下来了。
他心里一虚,就下意识瞥了一眼江元野。
江元野站在原地,目光正远远地迎着白家妈妈看。
他记得刚才江元野对他的偏袒,所以心里还对江元野很依赖,想躲到江元野后面去,又突然记起来之前江元野在白家舅舅面前对他的态度,甚至都不承认他是江家的人。
一想到之前的那点事儿,林酒肚子里刚吃进去的暖烘烘的食物都变成了沉甸甸的冰块,坠的他胃里生疼,眼前的东西也没滋味儿了。
他舔了舔唇边的油光,回过头来,正看见白家妈妈冲过来。
到底是头一回欺负人,他没经验,那么大脚印印在人家儿子的脸上,说人家自己摔的肯定没人信,他怎么想都总觉得自己理亏,又不知道该如何对待,理来理去,竟然有点不知道怎么办了。
这时候,白家妈妈赶过来,指着白枫的脸冲林酒吼:“是不是你踹了我儿子。”
林酒还没等说话,就觉得肩膀上一重,他一侧头,就看见江元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身边,把他往身后一带,然后回过头来,轻唤了一声:“舅母。”
白家妈妈脸上的气愤稍散,但也脸色不太好,她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江元野,问他:“白枫是你表弟,他受了委屈,你怎么不看着点?”
江元野瞥了一眼白枫,白枫连忙避开脸,江元野收回视线,面色平静的颌首,低声说:“我下次会注意的。”
在白家人面前,江元野一向比较知礼,也就只有这种时候,他身上才会有豪门独有的矜贵绅士模样。
白母的目光挑剔的扫过江元野身后的林酒,从鼻腔里冒出了一声哼,最后才不情不愿的推了一把自己的儿子,说:“既然这样,你踢我儿子的事儿我就不计较了,你给我儿子道个歉就算了。”
白枫昂起他的三层下巴,不太服气的指着林酒说:“我不,我也要踩他一脚。”
林酒撇了撇嘴,刚想说话,却觉得手臂一热。
江元野背过一只手,安抚似得捏了捏他的手臂。
然后,他听见江元野说:“舅母,是你家儿子把林酒扯过去的,不是他先动的手。”
没道理让林酒道歉。
“江元野!”白家妈妈一下子就炸了,整个厨房都是她的骂声:“他多大我儿子多大!我儿子比你小四岁,今年才十五!还没成年呢,你们跟他计较什么?”
林酒本来只是在肚子里碎碎念,他不擅长吵架,现在被白母堵的一滞,也有点生气了,从江元野身后探出头来:“那他打我,我还要站着让他打吗?”
“你怎么不反省反省你自己?你要是没问题,我儿子怎么会打你?”白家妈妈声线更高昂了:“你们这种人家出来的人能好到哪去?你妈就是个小三!是破坏人家家庭的,你这样的——”
“啪”的一声脆响,刚才被林酒吃剩的菜盘子直接砸在了白母的脚下,菜油四溅,惊得白母连着退后三步。
林酒从江元野身后站出来,被白母一句话激的脸色通红,呼吸急促的冲白母喊:“我妈才不是呢!我妈跟江叔叔好上的时候双方都是单身!”
“才不是呢!”白枫也跟着喊起来,他嗓门比林酒还高:“你妈早在我小姨没死的时候就跟姨夫好上了,不知道当了多少年小三了!”
白枫的吼声像是带着音波一样,全都化成了实质性的攻击,直直的砸进了林酒的脑袋里,林酒第一次动这么大的气,脑袋一热,身体都不受控了,直接一拳狠狠的砸了过去。
他跟白枫的距离本来就很近,正常人挨打的时候眼睛看见了,但身体都是反应不过来的,白枫也是,在那一刻,他的眼前一切都放慢了。
他看见了扑过来的林酒,看见了挥舞过来的拳头,听见了妈妈的尖叫,甚至还看见了旁边的表哥微微蹙眉的表情,下一秒,拳头直接砸在了脸上。
脸上被打的前几秒,一切都是模糊的,有点晕,痛感还没上来,他的身体却已经往旁边歪斜了些,一个没站稳就摔倒了,妈妈尖叫着扑到他身边来,然后又站起来扑向林酒。
挨打的白枫在发愣,打人的林酒也在发愣。
他也是第一回打人,骨节处都疼的火辣辣的,脑袋很空,浑身的劲儿都泄了,白母扑过来的时候他都不知道躲,还是被江元野扯了一下后腰,把他扯开的。
白母扑了一个空,见江元野护着林酒,顿时更加恼羞成怒了,她拿起一旁的红酒杯,直接砸向比她高一个半头的江元野,喊:“你被猪油蒙了眼睛了!他妈妈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吗?你小时候不就见过林艳秋吗,这些事儿难道还要我一个当舅母的人给你讲吗!”
红酒杯落地,里面的红酒一半泼在了江元野的胸前,一半泼在了地上,有几滴红酒飘在半空中,砸在了林酒的脸上。
林酒如梦初醒。
他被江元野扯到了后头,看着江元野的背影和白母愤怒的脸,浑身燥热的血气也都跟着一点一点凉下来。
他想到了一点不好的事情,但是心里却不肯承认,而是反反复复的在为李艳秋辩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