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汪怀善的大婚只有十日了,先不说府中的琐事,就是京中来的官员和边疆的武官的安置,每天都是大事。
外面的事,汪永昭已交给了闻管家去办,但张小碗却?是不能不管事的,一到?夕间,便?会什么事都会暂且搁下,叫来闻管家,接着他交的名册,对上她从汪永昭那里拿来的名册,把上面重要的人都对出来,这些人如有安置不妥的,就换地方住,食物,蔬果?,美酒,也全都再送上一些。
这且是明面上的,前?来的京官也有,但暗中,她还是一一差人多备了些点?心,东西甚少,但那情义?想必他们也能了会。
另外她也要把人全摸清了,做上记号,这几日就算离婚礼那日还有一段时日,但这些日子她要把他们走时的回礼要写好清单,什么人按什么身份送回礼,这是必须好好琢磨的事情。
但逢这种大批人前?来恭贺的场合,说来这些人是前?来贺喜的,但这也是他们一个正大光明前?来见汪永昭的理由。
他们私下与汪永昭是怎样的情形,张小碗不了解,汪永昭也从未跟她说过,但她作为他的夫人应该做的事,她知她定要不着痕迹地做到?位,这才能与他锦上添花。
这些汪永昭私下养着的人,是汪永昭日后立于不败之位的后盾,轻忽不得。
汪永昭这几日也甚是忙碌,这日午后他随张小碗回了后院,带走了汪怀善,再次回来后已是子时,回来后,却?被告知夫人尚在库房。
这让跟在他身后的汪怀善喃喃自?语道?,“怎地还未睡?”
守门?的护卫又轻声地答道?,“夫人说办好事就回。”
他话未完,汪永昭已大步往库房走去,江小山提着灯笼小跑步地跑在前?方替他照明,汪怀善见状,紧跟其后。
他们一到?库房,张小碗已把她想清好的东西清理好了,见到?他们来,展颜一笑?,“回来了?”
“娘,你?怎还不安寝?”汪怀善忙上前?扶了她。
“稍会就睡,你?们来了也好,帮着我看一下,我定的这些什物对不对。”张小碗没有多言,指着长桌上摆着的大小打开的盒子一一道?,“这把长剑是给云州李将军的,还有这两样玉;这把大弓是给云州霍将军的,还有两串佛珠;这把短剑,两支钗,是给沧州安武将军的;这柄……”
她一一按着人把备好的礼物说了一遍,才转回头问他们俩,“可有不对之处?”
汪怀善鼻酸,他抽了抽鼻子,强笑?道?,“您改日再忙这事也不迟,明日外祖他们就来了,要是看着您没精神?的样子,怕是会心疼。”
张小碗微笑?道?,“无事,这几日娘精神?好得很,等你?大婚过了,我再歇得几日也是一样的,先忙过这阵再说。”
“娘……”汪怀善叫了她一声。
“好了,别老叫我,叫得我头疼。”张小碗拍了拍他的手臂,转头对拿着她写下的详细名册仔细在看的汪永昭说,“您帮我看看,有哪些是我没想周全的。”
汪永昭不语,翻过几页,瞧得一处,才启了嘴,淡道?,“这处改了。”
说着就提起了旁边搁置的毛笔,在张小碗的字旁写上了别的字。
张小碗一看,见汪永昭把金佛改成了玉佩,便?点?了点?头,“我知晓了。”
汪永昭没吭声,继续往下翻,不得一时,整本册子他全翻过,改了五处地方。
张小碗一直都静站在他的身边看他动着笔墨,等他完成,她接过他手中改过的册子交与七婆收好后,才松了一口气,道?,“这事算是解决了大半,不用犯愁了。”
汪怀善一直在静静地看着他们处理事情,等他们走出库房,看着库房被她锁好后,汪怀善在原地顿了两步,等他的父亲大人大步走在了前?面,留下他娘等他后,他才提步上前?,慢慢地陪着她走。
他的小心思张小碗哪看不出来,便?慢了脚步与他走在汪永昭的身后。
七婆见得他们母子似是有话要说,便?故意在后面走慢了几步,离他们离了一大段距离。
前?后的人都隔着一段距离,走了十几步路后,汪怀善低下头,偏头看着张小碗,低低地问,“你?与他平日就是这样处事的?”
“什么处事?”
“就似刚刚。”
张小碗笑?了起来,扶上他的手臂,陪他走了几步,才温声地问他道?,“儿,你?现下在想什么呢?”
“他现下对你?很好,是么?”汪怀善终还是没有把心中想的话说出来,只问了不疼不痒的这句。
张小碗眨了眨眼,替他理了一下身后的披风,淡淡地回他道?,“儿,他把他的银虎营全给了你?,让他养出来的兵替你?卖命,而这沙河镇里,有这么多人因他吃得上饭,就算他不是你?的父亲,就算他不对我好,他也应得上你?几分尊重,你?可知?”
她的儿子,不该是心气那么小的人,他从小到?大都不是,她不愿意他的心胸因个人的私情变得狭窄。
心胸注定眼界,他还年轻,人生?路只走了一小半,他既然已选择了飞,那就要飞得更高更远,才不枉他这么多年的努力与忍耐。
“娘……”
“更何况,他确实?是对我好。”张小碗说到?这便?笑?了起来,“娘想跟你?说的是,就算是不好,别人的是那就是是,当然不是也是不是,但你?不能因一个人的不是而否定别人的是,那不是大丈夫应有的胸襟。”
汪怀善又被她训,就像小时被她说时那般挠着头道?,“孩儿没那么小心眼。”
“是么?”张小碗好笑?地瞥了他一眼。
下午还迁怒过他父亲大人一回的汪怀善便?低下了头,不好意思地笑?了,“孩儿一时没忍住。”
“无事。”张小碗声音更柔了,里面还有着浓浓的疼爱与包容,“在家里,你?可以犯错,犯什么错都可行,便?是你?父亲,他也是会谅解你?,包容你?,只是到?了外头,娘不在,你?父亲的手更是伸不了那么长时,你?便?不能犯错了,你?心胸要大,才可带好你?的兵,才能从容站住脚,可知?”
“孩儿知晓了。”汪怀善不由点?头,又走了几步,他忍不住道?,“娘,为何我都这么大了,你?还有这么多道?理说给我听?”
张小碗笑?道?,“因为孟先生?教给你?的,你?全忘到?脑后了,只有唠叨的娘,怕你?不记心,见着你?就想说你?一次。”
汪怀善听着笑?了起来,想起孟先生?,他也不禁有些怀念,“明日就能见到?孟先生?了,也不知他还会不会罚我抄史书。”
“呵,那你?现下回去好好歇着,明日一早就去迎他,问问他可还会不会……”张小碗低低笑?着道?。
听着背后妇人那轻柔的笑?声,汪永昭的步子就更慢了,停得两步,就让他们走到?了他的身边,听着这母子俩的交谈声,慢慢朝主院走去。
边漠此时皎洁的月光在高空高高挂着,寒霜还在树上挂着,被月光映照得很是晶莹剔透,江小山抬眼看了看树梢头那亮眼的冻霜,又低头看了眼手中温暖的烛光,忍不住回过头去,看得那三人并排的样子,他情不自?禁地傻笑?了起来。
很多年前?,第一见眼到?大公子时,他就想,这样像的两个人,怎么可能不是父子?
看看,果?然是父子,这么多年后,他们还是走在了一起。
***
第二日一早,汪怀善与汪永昭练了半个时辰的武,就进?了他们的卧房,给张小碗请了安,被她喂得两碗热粥,三外馍馍,就快马去了镇外,去迎今天进?镇的外祖一家,还有汪家的三位叔父。
他走后,张小碗便?给汪永昭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裳,给他穿了厚貂皮的罩衫,这时汪永昭里侧的紫袍被上面绣着繁花的黑腰带束着,脚上穿着张小碗特意处理过色的鹿皮靴,整个人显得甚是英姿焕发,看得旁边的两个小儿都傻了眼,都走过来抱着他的腿不放。
“你?们两个,今天去跟甄先生?和老大夫去玩,”张小碗忙一手拉了一个,对汪永昭道?,“您快些去忙罢。”
“不要,不要娘,要爹爹……”汪怀慕还好,听到?她的话便?依依不舍松了他父亲的大腿,汪怀仁才不管他娘说什么,抱着他爹的腿便?不放。
他甚小,张小碗哪敢扯他,生?怕伤着他了,只得抬头朝汪永昭求助地看去。
汪永昭犹豫了一下,伸出手,却?是抱上了怀仁,手里牵着怀慕,对她淡淡地道?,“我带他们去见见人,早认识也好。”
张小碗哭笑?不得,“您忙得很,怎有时间……”
“没事,到?时忙就让他们在小屋里玩。”汪永昭打断她的手,便?抱一个牵一个走了。
张小碗看着他的背影,怎么看都觉得他甚是意气风发一般,这才失笑?地摇了摇头。
七婆也在她耳边笑?着轻道?,“您就让大人带着罢,两个都是他的心肝宝贝,他哪舍得把他们送去陪甄先生?他们。”
“哪是他们陪先生?他们……”张小碗不由回头看着好会说话的七婆,笑?道?,“怀慕还好,又乖又聪慧,两位先生?都甚喜他,可怀仁?这小坏小子比他大哥还不听话,昨天就把老大夫的那颗假眼珠□□了,吓得八婆腿都软了。”
这时给张小碗搬布匹回来的八婆听了,不禁笑?道?,“我可没有吓得腿软,我是怕小公子自?个儿吓着自?个儿了,哪想他愣是胆大,扯出来又塞了回去,可把老先生?气得,差一点?就要打他的小屁股了。”
张小碗听得直摇头,叹道?,“等怀善大婚一过,定要带到?身边好好教养一翻,要是这么下去,以后都不知会成什么样。”
七婆八婆听着她这般地说,不由相?互一视,笑?了起来。
夫人说是这样说,到?时大人要是看不惯了,回到?后院大手一抄,便?把受教训的小公子抱到?前?院去,这不,不又是脱离苦海了?
夫人是想把小公子教得像二公子一般良善点?,可这也得大人愿意才行啊。
***
家中大小的男人们都走后,张小碗这才安心地忙了起来。
所幸,府中掌管事务的大仲已老练沉稳,府中不少事他都能处理得妥当,而府中这时也添了几十个手脚麻利的下人,还有汪永昭属下的家中夫人过来帮忙,暂且帮她当管事婆子,处理大小院落的琐事。
除了调度大物件,如贵重花瓶之类的东西,一般哪个院子要多少水盆,要几个茶杯等种种小事,张小碗便?让她们做主,去管家那领即可。
当日午时,前?院就有下人来报,说大公子迎着二老爷他们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