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手小冰箱的指示灯啪地一声熄灭了,压缩机的嗡嗡声也随之消失,任青低头查看制冷系统的管路跟焊接点,并没有断裂泄露的痕迹。她无耐地打电话给电器维修店,店员指示她把调节器上的数字调到最大,补偿开关打开。任青打开冰箱,数字指示在6上,最大是7,转到7,冰箱压缩机开始工作了。但是十分钟后再次故障。电话再打过去,店员大概正在吃饭,有点不耐烦,冷淡地表示应该是压缩机启动器或者电机的原因,最好送修。
任青蹲在冰箱前,看着里面渐渐变软的速冻水饺,脑仁儿疼。冰箱的左上角放着一小盒正在融化的奶油蛋糕,是王阿姨的女儿欢欢送来的。今天七月七日,是她的生日,跟欢欢同一天。任青看着蛋糕上的红樱桃和残缺不全的“快乐”字样,眼底倏地蕴出一层泪意,因为觉得可惜,也因为......有个男生半年都没有跟她说过话了。
九月份,悠闲自在的高二生集体晋升为万众瞩目的高三预考生。参考书、练习册、试卷、英文磁带堆满小小的课桌。所有的学生开足马力备战高考。任青却还是保持着高一高二漫不经心的步调,一再保证不再迟到,一再迟到,至少在全班大部分同学眼里是如此。有时候只是迟到几分钟,有时候一节课,有时候更多。
夏秋之交,雨水丰沛,空气潮湿,任朵兰难受地整晚整晚睡不着觉,任青没有别的办法,也没有别人可以帮忙,只能独自陪着。同学在开着空调的卧室里美美地睡觉时,她却挥动着芭蕉扇在任朵兰床前一下一下扇着;同学在教室里奋笔疾书展望未来时,她正背着任朵兰焦急地走在医院的走廊里。
夏砚阳跟任青并肩走出校门。
“下午数学测验,你也敢迟到?”
任青恹恹地:“睡过头了。”
昨天晚上整夜照顾任朵兰,上午勉强上足四节课,中午回家实在撑不住,往冰箱门上一靠就昏睡过去了。
“你自己注意点,数学老师可不好惹,下午你进教室那会儿他脸拉得很长,顾忌着大家正在做题才没有发作。”
任青抬头看看灰色的云彩,不做声。
韩铮清亮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任青,昨天我跟田藤去三味书屋闲逛,你不在店长不给打折。”
任青回头看去,韩铮笑得见牙不见眼。田藤耳朵里塞着耳机,低着头漫不经意地向她走来,任青轻轻咳一声,他抬起头看她一眼,微微点头,仿佛她只是同年级一个见过却叫不出名字的女生。
“我回去跟老板说说,下回打个对折弥补。”任青低下头。
“幸福来得好突然哇……”
田藤和韩铮一前一后越过她们去前面搭公交车。
夏砚阳看着他们走远,忽然看向任青,表情微妙道:“任青,如果你时常在公交车上看到一个沉静漂亮的男生,他皮肤白皙,总是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戴着耳机,表情淡淡的,你一路都在猜测他在听什么,他在看什么,他在想什么......”
“你在说什么?”
夏砚阳睁大眼睛茫茫然看着不远处空荡荡的站牌,这个女生风趣健谈,能迅速跟陌生人打成一片,此刻却像个怕生的小孩一样畏缩而向往。
“你明明认识他,你打小就认识他,但是你从不敢上前打招呼。公交车一站一站地停下,你明明知道不是他要下的那一站,却还是担心他会突然下去。有一次他真的半途下车了,你焦急地跟到车门口,正要下车,眼泪掉下来了,你坐在重新启动的车子里哭得不能自己,他却不知道。他永远也不可能知道。”
任青惊讶地看着她。
“夏砚阳,你没事儿吧?”
夏砚阳看着远远驶来的公交车,笑道:“感动没有?感动没有?我昨天晚上看的小说,大半夜给我哭的……”
农历十二月二十三以后,年味越来越浓厚,大街小巷鞭炮声不绝于耳。然而任青家是从来不放鞭炮的。最早以前,父女三个人一起生活,任青天生胆小,听不得响声,爸爸于是只买烟火,逢年过节别人家里噼里啪啦放电光炮,她家早早吃完晚饭放烟火。后来只剩下姐妹两个人,任朵兰带着任青边上学边打工,对过年的期盼荡然无存,但烟火还是照买。任朵兰生病以后,任何响动都会让她暴躁不已,任青干脆什么都不买,除夕夜唯一的节目就是看“春晚”。任朵兰爱看小品,枯瘦的脸颊这时候才会露出隐藏许久的笑窝,跟从前一样美。
大年初一早上,任青吃过早饭,开始走街串巷去给街坊四邻拜年。这个地方面积不大,但是住户很多,并且大多数都或多或少帮助过任青姐妹俩。或是在任朵兰要去医院复健时开车载过她们,或是替任青介绍过兼职工作,或是收摊回来送几个卖剩的水果。这里生活的人都不富裕,但是心地很好。任青一家一家拜年,笑眯眯说着吉利话,感念他们平日的帮助。拜年回来的路上,碰见几个结伴去喝酒的男生,是任青的初中同学,她主动打招呼,惹来一阵善意的调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