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琼见她着急成这样,适当安慰了几句,末了道:“白姑娘,我若是去了永安城,咱们相隔太远,届时你喊我我可能听不到的……你要当心啊。”
白敏中点点头,在街边胡乱买了些干粮坐在路边啃,待肚子里稍微有了点货,这便起身要往城门口赶,可她才刚走到巷口,先前永江上碰到的那个丁府小少爷的魂魄忽然窜了出来。
那孩子着急万分地与她打着手语,可她压根不懂这些。她很是着急,那孩子却比她更着急,张口便咬住了她衣服,拖着不让她走。
怨灵的力气都大得要命,白敏中索性撕破了衣角的布,打算甩了它。可她哪里跑得过没有肉身束缚的东西,眨眼间便被重新追上。她迅速从书箱里取出册子来,与那孩子道:“我跟你去就是了……”
那孩子的家人如今四下找他的尸身,可由是时间太久,且当时又是被胡乱埋的,竟不好找。孩子自己知道尸身在哪里,可如今他又没有虚假肉身可与家人交流,便想让白敏中去告诉他家里人那尸身在哪里。
白敏中背着书箱跟他走得飞快,到了那地方时,她找了块石片在那附近画了一个圈,抬头看了一眼天,见天气晴好便又压了张纸条在石头下面。她心焦非常,迅速跑回丁府,觉得自己不便露面,便往大门门缝里塞了字条,回头瞧了一眼那孩子,这才着急地离开。
然她才走两步,那孩子却已跑到了她前面,忽然跪了下来,朝她磕了几个头,瞧那口型大约是感谢之类。
白敏中低着头匆匆走过去,也只留了一句“尽早投胎罢”。
被这孩子耽搁了时辰,她搭了一辆驴车出了城,在车上忽想起什么来,重新取了册子出来,将这孩子的事情写了上去。
眼见天越来越黑,车夫问她:“姑娘一人外出么?眼下虽不打仗了,可依旧不太平啊,姑娘不怕么?”
“没什么好怕的。”只是有点孤独。
天地之大,其实连她的容身所也没有。不知这世上自己到底还有否亲人,也不知将来会如何。天下初定的萧瑟感此时显露得愈发明显,这并非和乐盛世,一切都还匮乏,诸人都对物质有着巨大的渴望,天昏地暗,浮游灵四处走动,实在太糟了。
夜风瑟瑟,她裹着厚厚棉衣坐在硬邦邦的车板上,掂量了一下手中钱袋,才惊觉这点钱银做路费都够呛。
白敏中打了个喷嚏。
诶?有人在念叨自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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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里忽下了一场雨,永安城外双峰山脚下的一间寺庙里,明安推开了寮房的窗子。他脚力很好,带着张谏之竟能在一日之内赶这么长的路。
在这佛家道场之中,也不会轻易被那些为人卖命的浮游灵找到,譬如蔡琼。
他们由是入夜了才到,寺中诸僧皆已歇下,即便如此,明安是尊客,到了大寮,都是方丈出来亲迎。明安放下张谏之,让小和尚扶他前去后寮休息,自己则与方丈在大寮坐了会儿。
僧人过午不食,然张谏之并非僧人,且身体虚弱,明安与方丈打过招呼后,大寮的主厨师傅还特意起来给张谏之准备了斋饭。
小和尚将斋饭送过去时,明安恰好起身推窗,屋外的雨淅淅沥沥,不大,声音入耳却冷得不得了。
寮房内的蔺草席上铺了薄垫子,张谏之靠墙坐着,身上只披了一条薄毯。他无力地朝窗外望了一眼,这一次病发甚至耗尽了他所有力气,也不知自己是如何撑过来的。
他的阳寿并没有到,故而就算从枉死城逃出来,也不算是违逆天命,但是……终究太不公平了不是吗?
带着潮湿雨气的寒冬夜风从窗户而入,张谏之低头一阵猛咳,嘴里都有腥气。
明安接过小和尚递过来的漆盘,将斋饭放在了蔺草席上,又倒了一杯热水放在一旁,盘腿坐下来道:“不吃东西是活不下去的。”
漆盘上不过只有一碗粥,一只白薯,和一小碟的腌菜。
张谏之将那只白薯拿起来,下意识地偏头,似是要将白薯递给谁,可发现身边却空空荡荡,半个人影也没有。
他的手就这样停在半空之中,眼睫微微垂了下来。
坐在对面的明安忽地开口道:“舍不得那个丫头么?带着她未必是对她好。白子彦的孙女,无论如何都能活得好好的,不管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