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方和尚法号明安,年纪轻轻却修为甚高。明安对老夫人行了合十礼,不急不忙道:“三年前,令孙被其兄长带去永江,不慎落水,其兄心生歹意,没有出手相救,见其淹死,捞其尸偷偷埋在了永江边上,致令孙迄今为止没法归西。”
他神情淡淡地朝里面那青年看过去:“见死不救无义,将死者魂魄困在一个地方更是极凶恶之举,还望施主及时收手。”
青年气急败坏道:“你胡说!”
那孩子见状很是伤心,手语告诉老夫人,三年前便是兄长带他出的门,后来他被困在那个地方,一直无知无觉地在永江上来来回回,若不是遇到吉人相助,恐怕也走不出这个怪圈。
老夫人转过头去看那青年,脸上神情格外悲伤。
这孩子本是嫡出,与那青年并非一母所出,故而自小惹妒,无奈年纪小且天性纯善,被人有心加害也无力逃脱。
那青年仍在反驳,明安却只淡淡看了他一眼:“人死不能复生,当下要紧事则是将这孩子尸身好好安葬,找个得道师傅来做场法事超度罢。”
他低头瞧了一眼那孩子,道:“以虚假肉身现形,很伤精魄,当心些。”
说完这些他便再懒得与这家人有纠缠,向老夫人行了合十礼便转身往外走。
这时候,高墙外的白敏中抓抓后脑勺,吸了吸鼻子道:“方才那和尚进去了还未出来呢,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张谏之伸手搭过她后脑勺,让她转了身,轻描淡写道:“他有足够修为,不会出事。我们该回去了。”
然他们才走了两步,身后却传来一声“施主等一等”。
张谏之止住了步子,半晌才转过了身。
明安略略行了一礼,随后道:“施主昨日是否制服过一条江鲤?贫僧有件旧物本在那江鲤身上的,现下想要取回,不知施主晓不晓得那物件去了哪里,唔……”他比划一番:“约莫这么大的网,装鱼用的。”
白敏中陡然想起那网来,正要开口却被张谏之挡了回去,他道:“没有见过。”
“哦,是么。”明安轻挑挑眉,却从随身布袋里取出一只纸团来:“昨日贫僧路过一座土地庙,在门口捡了个纸团,上头这符可不是寻常人会画的。画这符咒的人,定然认得白子彦——”明安抬了头,清俊干净的面庞上有若隐若现的笑意:“这符上滴的血,是施主的罢?”
张谏之无甚反应。
明安轻抿了下唇角:“施主若不要这符,那贫道便烧了它……施主以为如何?”
白敏中在一旁已是着急得不行,这和尚是在威胁掌柜!那符定然很重要,怎么能烧了呢!
她正要冲过去,张谏之却又伸手将她挡到身后去了,他不慌不忙与明安和尚道:“烧罢。”
这反应似是在明安预料之中,他踱步过去,走到张谏之身侧,竟将那纸团塞给了他,随后略略偏过头去,清浅笑道:“施主若不怕死,心中又为何存有那么大的执念呢?给没有肉身的游浮灵吃那种东西,就为了让它回来以这样直接的方式复仇,也是恶事一桩呢。”
张谏之不急不缓打开那纸团,看了一眼递给白敏中:“收好罢。”
白敏中忙接过去,这张纸是她慌忙之中从祖父给的那册子里撕下来的,当日那册子被祖父说得很是神乎,她眼下不敢怠慢里面每一张纸。
明安淡笑了笑:“让贫僧来猜一猜,施主的执念与应与沮泽有关。”他略带笑意的眼睛里藏了一丝探究:“施主为人所弃?施主忍耐力很是惊人呐……施主可曾是细作?抑或……”
然他这话还未来得及说完,张谏之已是语声平和地打断了他:“你是算师么?”
明安眼中笑意加深:“若是的话,贫僧可以问施主要碗饭吃么?”
张谏之转了身,走了两步,一旁不明所以的白敏中连忙跟了上去,小声道:“掌柜,他这算是费尽周折化缘么?”
张谏之忽地停住了步子,也没回头,只问道:“心怀歹意做错事,难道应被轻易原谅么?”那样的话,人命也太轻贱了。
“世间恩怨,皆有因果报应。”明安轻轻拨动手中紫檀佛珠,瘦削单薄的身形在这深冬里看着有些萧瑟,声音却十分清朗:“施主要的无非是现世速报,不出三年,施主必能心愿达成,贫僧……愿与施主一道同往齐地东海府。”
张谏之转过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