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皎皎还是见不得她百无聊赖对自己的头发痛狠手,回了永寿宫这日晚间,娜仁沐浴一番过后,便见皎皎捧着养发的头油、花水并篦子、檀木梳等物候在暖阁里,见她出来便拧着帕子道:“额娘您过来,女儿替您养养头发。这日光见您冲这头发下狠手去了。”
娜仁有些幽怨地看了她一眼,哼哼道:“还不是你和你清梨姨母,总是卖关子吊我的兴。”
皎皎忍俊不禁,笑道:“您过来,女儿与您说些,替您解解心头的瘙痒。”
待娜仁上了炕,皎皎只命人将炕桌搬到一旁,在膝上铺了软毡,叫娜仁将头枕在她膝上,一面慢条斯理地将头油从娜仁的发根『揉』到发梢,然后轻轻替她按头,一面随口道:“清梨姨母交与我几处铺面、郊外的一个庄子并一些人手。铺子、庄子和那头倒是没有太大的关系,说是这些年闲来无事发展出来解闷的,交与我做嫁妆。人手是清梨姨母的额娘留给她的,我还没见过,也不知得不得用,但能叫清梨姨母那般郑重地交托,想来不是寻常人。”
娜仁闭着眼听着,皎皎手指瞧着纤细白皙、柔润好看,其实指尖都覆着这些年骑『射』剑术练来留的一层薄茧,看起来是闺中少女只拾针线纤弱无力的一双手,其实有力极了。
此时用拿捏得宜的力道替她按着头上的『穴』位,轻重缓急自有分寸,在是舒服极了。
“她给了你,你好生用着,不要使宝珠蒙尘,便也罢了。”娜仁闭目喃喃道:“她是把自己困在南苑里,希望都放在你身上了。不要辜负了她。”
“是。”皎皎柔声应着,垂眸低眉间,眉目神情温柔极了,手上的力道也拿捏得极用心,仿佛对待珍贵易碎的美玉一般,要用上十分的心意养护。
待她又要将旁事详细说出娓娓道来的时候,娜仁觉着头疼了——有些事情,知道多了反而不如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朦胧的美感消失不说,还会不自觉地『操』心许多。
故而她连忙叫皎皎止住,口中道:“罢了罢了,说点便足够了,说多了我头疼,叫我自己慢慢联想吧。”
“也罢。”皎皎有些无奈地轻叹一声,好笑地应着。
她用紫檀梳细致地替娜仁通着发,缓声道:“女儿有许多想做的事、想去的地方,但您放心,无论何时何境,只有您身边,对女儿来说才是家。”
“……胡话!”娜仁蓦地眼睛一热,口中却斥道:“哪有只讲父母身边当做是家的,成了婚、有了儿女,这世上便多了许多处你的家。安隽云待你情真,你便不要辜负了他!”
“好。”皎皎眉目弯弯,软声应着,“您放心。”
从南苑回宫之后,娜仁迅速调整状态,开始『操』办从内外命『妇』中募集善款筹作军资之事。
其实真要算起军资,从后宫与内宅中筹得的不过是杯水车薪,这会办起来,不过是能帮一分是一分,前朝落个好名,也给嫔妃与命『妇』们一个博取名声的机会。
早年若逢地方天灾,也是如此行为。
若是真要用大笔的银子,光是从嫔妃与命『妇』们这些羊身上薅『毛』是不够用的,还得将目光往远看。
当年,仁孝皇后在世时,她们就搞过一次,从南方那些盐商豪族身上薅来不少,足足抵了户部四成的账。
如今倒是不必那般行事,只在京中贵眷圈里小范围搞一便是了。
说着虽小,里头的麻烦事也不少,娜仁不过领个名叫人借个势,这事真要做,还是要分配给嫔妃们的。
最先入她眼,也是最名正言顺的人选自然是钮祜禄贵妃与佟贵妃,不过佟贵妃这一二年身子不大好,她不大好意思将这事给她办,也怕累着她,便先问过钮祜禄贵妃的意思。
本来,这种事是显身扬名的好时机,以钮祜禄贵妃的『性』子,必然是不会推拒的,娜仁与她说不过是走个过场,没成想钮祜禄贵妃竟然迟疑了。
她喝茶的动作微微一顿,迟疑半晌,缓缓道:“娘娘您不如问问佟贵妃,或者将这事与贤妃、荣妃两位姐姐办也好,她们都是老资历,见多识广,做事也叫人放心。”
“你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吗?”娜仁有些疑『惑』地看她,钮祜禄贵妃微微一笑,只道:“妾近日手头确有些琐事,叫妾抽身不得。况十一阿哥也粘人,他近日微微有些咳嗽,妾不大放心,只怕接下了这事,也不能全心全意地去做,届时,反而是辜负了娘娘。”
听她说得这样恳切,娜仁也只能点点头,道:“那也罢了。”
她倒不至于为了这点事恼的,钮祜禄贵妃也是对此心知肚明,才能坦坦『荡』『荡』地将这事推拒了。
后来娜仁问了佟贵妃,佟贵妃果然愿意做,娜仁流『露』出几分担忧她身子的意思,佟贵妃不过莞尔轻笑:“娘娘放心,妾的身子无妨,这事,妾保准做得利利索索的。”
娜仁只能叮嘱她注重自己的身子,叫她若有需要的尽管叫贤妃与荣妃帮忙。
佟贵妃尽数答应着,她素日瞧着温婉,做起这些事来却是雷厉风行风风火火的『性』子,没几日便忙得热火朝天,将什么身子、找人帮忙抛到脑后去了。
约莫六七日后,募捐的账册便送到了娜仁手里,条条清晰明确,哪家的哪位夫人出了多少银钱,或是捐赠的首饰合多少银,都记得清楚。
“你做事,我放心。”娜仁不过粗略地看了几眼,这次募捐她自然没有不出手的道理,况且宫内嫔妃由她自上而的出银,是按照位分等级轮的,她若是不出,两位贵妃遍不好出,后宫未出,前头命『妇』们便不会出。
娜仁知道这里头的关节,也不会难为佟贵妃,一开始便将一直明珠莲花镯送去了承乾宫,算是给这次募捐写出一个好的开端。
然后前头那些命『妇』们果然积极响应号召,佟贵妃这样的事也做过几回,称得上是得心应手。
不过这事最耗心神,短短几日的功夫,她便消瘦了不少,身上脂粉香浓,妆容依旧打点得精致,她素来要强,自然不会叫人看出她软弱憔悴的模样。
娜仁只能叫人取了不少补品与她,叮嘱她好生休养,作为这回事情做得好的嘉奖,当季的贡缎明珠都是拣顶好的先与承乾宫。
在后宫中,这点权利她还是有的。
这日下晌,她去延禧宫与贤妃说好了会话,出来的时候天『色』已有些晚了,旭日斜阳黄昏景,晚风拂面最是凉爽,娜仁没做肩舆,而是带着琼枝几人在宫道晌缓步慢行,吹着晚风、赏着夕阳,好不惬意。
一时心血来『潮』,她没沿着长街走近路,而是绕了一圈准备从御花园穿回去,却在路过景阳宫时,见到钮祜禄贵妃带着两名贴身的宫人从天穹宝殿那边出来,缓缓景阳宫走。
她身后的一个宫女手上还挂着提篮,另一名宫女扶着她,步履极为缓慢。
天穹宝殿本名玄穹宝殿,为避康熙的讳,如今改为天穹宝殿,和宝华殿一样,是紫禁城里搞封建『迷』信的地方。
不过宝华殿念阿弥陀佛,天穹宝殿念无量天尊。
愿景当日还未出宫时是天穹宝殿的常客,却没听说钮祜禄贵妃也信这个。
娜仁扬了扬眉,走近些问:“你这是从那边出来?”
天穹宝殿西邻景阳宫,钮祜禄贵妃过去是极方便的,若是突然兴起去拜拜也平常,不过看钮祜禄贵妃这步履缓慢的模样,可不是心血来『潮』去的。
钮祜禄贵妃淡然一笑,“近日闲来抄了些经书,想着三清前升了,也算一份功德吧。”
“那倒也是。”娜仁随意点了点头,毕竟人家的私事,她没多问,二人相互道了别,钮祜禄贵妃微微退后两步,侧着身屈膝一礼请娜仁先行。
“免了吧。”娜仁随口叫钮祜禄贵妃的宫女扶住她,对着钮祜禄贵妃微微颔首,带着琼枝几人走了。
御花园里,娜仁顺手指了枝花捏着打算回去『插』瓶,一面道:“往日里也没听说钮祜禄贵妃信道,还信得那样虔诚。”
琼枝微微拧着眉,沉『吟』一会,道:“今儿是廿六。”
“廿六怎么了?”娜仁疑『惑』地看着她,琼枝无奈提醒道:“孝昭皇后的祭日。”
娜仁猛地一拍脑袋:“却是我这个忘了。”
在是前些日子还和愿景一处嬉笑怒骂信口胡侃呢,这“祭日”恕她实在没心思去记。
不过愿景在宫中时与钮祜禄贵妃看着关系并不怎么样,钮祜禄贵妃也没多表现对她的孺慕之情,没想到还记着她的祭日,抄经跪香。
娜仁眸光一闪,微有些深沉,似是随口闲话般地吩咐:“去查探查探,钮祜禄贵妃每年都去吗?”
豆蔻领命,娜仁微微一顿,补了一句:“她既然行事低调,你就悄悄地去查探吧,别反而叫咱们闹将出来。”
豆蔻应了声,见她这样子便知道她是想着什么,道:“奴才悄悄地去问。”
“许是我多心了。”娜仁长叹一声,唏嘘道:“在这宫里时间长了,感觉自己都要长成比干了。”
七窍玲珑心。
或者说是林黛玉?心较比干多一窍。
娜仁漫不经心地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