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承乾宫缓步走出, 宜妃握了握郭络罗常在的手,叮嘱宫人扶住她,附在她耳边低语两句,确认她没么碍, 才稍稍放下些心。
转眸, 她见德妃姿态从容地宫人的搀扶下缓步出来, 神情平静, 唇角还含三分笑意,一举一动称得上端方优雅, 对下时不怒自威, 对上时微微垂的眉眼又显得她整个温驯柔和。
多年的养尊处优, 德妃从前身上的局促已消失不见, 原本那些偶尔会流『露』在外的野心与阴沉面『色』也被笑『吟』『吟』的模样掩盖起来。
这本是宫里的女人最常见的样, 宜妃早就应该习惯了。甚至连她的亲妹妹,也总是手持念珠, 低眉浅笑, 一副温顺柔和的模样。
但如今越见德妃这副模样, 宜妃心中越不是滋味, 纠结一会,还是走她身边, 问她:“贵妃生产, 你真不想……”
“你是来嘲讽我的?”德妃对她也没客, 眼波流转横了她一眼, 笑得温柔,说出口的话可不温柔,虽然口中说是宜妃嘲讽她,可瞧那样, 分明是她在嘲讽宜妃。
宜妃微微拧眉,掩饰不自然的神情,傲地仰起头理了理鬓角的发丝,鬓的红宝石在阳光下仿佛熠熠生辉,“你要这么想也罢了。”
“能得宜妃娘娘的关心,倒是难得。”德妃又瞥了她一眼,这笑容却更真实了两分。
步履缓缓,身姿摇曳,伴随花盆底落在宫道街上一声声的响,众人与承乾宫的距离逐渐拉开。德妃扶正了发的一支玉钗,收敛笑意,神情平淡如水,“但离了我的东西,我也不会再要了。”
她腹已有些微凸,在宫女的搀扶下缓步慢行,举手投足无不透些心翼翼。宜妃听了她那话,愣怔在原地,眼看她转身往永和宫的方向去了,好一会,才在郭络罗常在的轻呼中过神来,见妹妹面『色』仍不好,后知后觉地道:“咱们去吧。”
郭络罗常在微微一叹,“人心从不是能够被人揣摩清楚的东西。”
听出她话中的提醒之意,宜妃轻哼一声,“我几时想要揣摩她的心了?她也不照照镜看看自己……”
后头半句在郭络罗常在略有些嗔怪的目光中被她咽了去,姐妹两个坐上肩舆宫,钮祜禄贵妃早已『摸』『摸』撤离战场中心,带人了景阳宫。
承乾宫里,众人仍是心情焦灼地等待。
谁也不知佟贵妃究竟会诞下位阿哥还是一位公主,如果是公主还好,若是个阿哥——以佟家如今势,怕宫中的局势又要有一番变动了。
底下有人悄悄把眼去瞄娜仁,却见她不动如山老神在在地坐在那里喝茶,不由暗道:果真是这主儿好涵养。
佟贵妃可以说是宫中皇贵妃下第一人,若是她有了亲生嗣,永寿宫的位也不知道稳不稳了。
她们心里想的么娜仁多少清楚些,不过自家事自家知道,她不觉得佟贵妃会威胁她的位置。若能威胁,早就威胁了,没有亲又如何?怎样还不能创造机会?
这人世的事,哪能处处如人的揣测?
况且这会还那样想的,无疑是个蠢人了。也不值得娜仁多留意。
除非她得特别美。
但如今,在场的没有能够惊艳清梨那个程度的,故而娜仁不在意,坐在那里慢慢呷香茗,静待耳房里的消息与康熙的来。
有贤妃略微复杂的目光叫她多注意了一会,然后在心中轻叹一声。
贤妃终究没拗过儿。
或者说,从保清要与仁孝皇后的孩争的那一刹那开始,就注定了,贤妃是拗不过他的。
这几年修行出来的恬淡安静的心境最深处埋藏的,是年轻时的野心与对年骨肉分离的不甘。
娜仁觉无力,闭闭眼,压下一声轻叹。
佟贵妃这一胎的不好是家都有所预料的,毕竟月份未足便早产,导致佟贵妃早产的缘故娜仁再三『逼』问也没问出来,那边不是外物的问题了。
娜仁心中多少有些猜测,但这会人多,不好说出来,全压在心里,打算头问问唐别卿。
康熙匆匆赶来时耳房中佟贵妃的呼痛声已经不有力了,又硬生生折腾了一夜,半点喜信没有。
众人见外头从一轮明月挂旭日东升,从一抹淡淡的鱼肚白天光亮。
早朝的时候早了,康熙摆摆手,命:“叫他们先去吧。”
知道他放心不下这边,梁九功没多劝谏,低低应诺。
太医早早给康熙用了预防的汤『药』,碗碗地灌下去,生怕佟贵妃这一胎若有么不好,康熙震怒,牵连太医。
是在第日辰巳前后,眼见她力渐弱,太医咬咬牙,请示过后下了狠『药』,过了约有两刻钟,那边传出稳婆带喜意的声音:“见了头顶了!见头顶了!胎位正过来了!娘娘用力啊!”
正殿这边的众人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等待接下来的后续消息,却因久久没有动静而不由得拧眉。
娜仁皱眉命宫人:“去瞧瞧,怎么没动静了。”
康熙面『色』愈沉,正众人心中惴惴时,猫儿叫般的婴儿哭声从耳房那边传来,瞬抓住了所有人的耳朵。
康熙的心瞬提了起来,等稳婆面『色』沉重地抱的襁褓缓步走入正殿时,众人齐齐偏头看去,那稳婆也是为几位嫔妃接生过的,经过些风浪,此时还算稳得住,利落地双膝请了个跪安,然后低头道:“万岁爷、各位娘娘,佟贵妃平安诞下一位公主。”
余者如体重或是吉利话都被掠过,也算是这些年接生下来,皇嗣出生便不足的情况下积攒下的经验了。
少说少错,多说多错。
这位稳婆恨不得做个锯了嘴的葫芦,抱孩跪在那里,一声不吭地。
康熙瞬么都明白了,微怔好半晌,方轻轻一叹,似有些恍惚,又仿佛是意料之中的了然,看了一眼公主,便命早预备下的『乳』母将公主抱下去,仔细地问:“贵妃如何了?这会精神可好?叫为贵妃安胎的太医来。”
耳房里,芳儿将早预备下的养心汤与佟贵妃喝了,一面侧耳听正殿那边的动静。
但隔一堵墙呢,又距离较远,她么也听不,有殿外宫人窃窃私语声传入她的耳中。
芳儿面『色』微沉,底顾忌佟贵妃在近前,没说么,附在她耳边低声道:“娘娘您先缓缓,奴才拧了热巾来与您擦擦。”
“公主——”佟贵妃满头淋漓汗,面『色』苍白如纸,分明身上提不起一丝力了,却还是紧紧抓芳儿的衣袖,眼中的血『色』分明,叫芳儿更是心酸。
见她不言,佟贵妃瞬么都明白了,原本勉强支起的头重重摔在软枕上,芳儿惊呼一声,忙又倾身贴过来,又难免手足无措,不知该做些么。
佟贵妃喘息几声,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声音都有无力的,忽地精神猛然迸发出来,再度紧紧抓住芳儿的袖口,问:“禛儿呢?禛儿怎么不在?”
“皇贵妃叫人将四阿哥带去永寿宫了,说这边血重,怕吓四阿哥。”芳儿柔声道,见佟贵妃面『露』急『色』,便又道:“奴才已经叫人去接四阿哥来,是熬了一个夜,四阿哥就在永寿宫和王爷一起睡了,也不知这会起没起呢。”
佟贵妃眉头紧皱,芳儿又轻劝两声,正这时,康熙的声音自窗外传来,佟贵妃又强打起精神听,康熙宽慰她两句,又叫她好生养。
佟贵妃便微微放下些心,强笑笑,虚弱地应道:“妾身知道,谢万岁爷关心。”
在承乾宫折腾一夜,自己宫中,疲惫便一阵阵地涌上。
娜仁倒还撑得住,琼枝几个陪她在那边熬了一夜的这会便有些支撑不得了。
皎皎就侯在廊下,见她们来,忙催促道:“快进来洗漱,用早膳,再补一觉。怎么一去就去了半日一夜。姑姑公公们也都去歇吧,用过早膳再睡。”
留在宫中的竹笑等人也一窝蜂地涌了过来,也有簇拥娜仁正殿的,也有拉琼枝她们去休息的,跟娜仁在承乾宫守了一夜的冬葵面『露』些疲『色』,向唐百打了个手势,便先撤了。
正殿的炕桌上摆开早膳,留恒和胤禛听这边的动静,一齐进来向娜仁请安。
胤禛用黑白分明的眼睛盯娜仁,欲言又止的。
“你额娘好好的,给你添了个妹妹。”娜仁心中了然,含笑『揉』了『揉』他的头,又问:“用过早膳了吗?”
胤禛乖乖道:“姐姐一早就带我们吃过了。”
“好。”娜仁点点头,又道:“慧娘娘命人送你去,如何?”
胤禛便又向她行礼告辞,娜仁叫妥人送他去,又给带上许多点心与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