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 藩平定,前线捷报终于八百里加急至京,康熙厚赏军将士,参战、出谋、领兵过且无过错的官员均有厚赏, 娜仁大哥加封毅勇镇国公, 那日苏入内阁行走, 与这两个儿子相比, 娜仁阿布的‘靖勇镇国公’水份大了不少。
不过他老人家也是乐呵呵的,谁会不喜欢子女出息呢?归根究底, 儿子们的爵位官衔是自己耐, 他的爵位是女儿给挣来的, 并不丢人。
如今叫二老『操』心的便是其勒莫格一个。早年浪『荡』不羁游走天下, 便是叫人不放心的。后来他在御前行走, 发展后领着乾清宫御前侍卫首领,眼看是要平步青云的路子。这边暂且放下心, 二老又为他的婚事『操』碎了心, 等一切以放心了, 偏生他又请了辞, 执意航海远洋。
本来指着媳『妇』劝一劝,接过儿媳『妇』也要跟着去, 倒把孩子扔给二儿子了。
这也叫二老急得不像话, 年底老两口便入京师, 一来儿子班师回朝在京师受封, 二来也是那日苏隐晦透『露』出几分康熙的意思。
想要齐聚天伦之乐,女儿不便,他们便走一趟又何妨。
何况还有个不省心的混蛋……
娜仁怕是这一圈人里最后知道二老要上京的了,时便有些吃惊。冬葵回的是老国公爷与夫人一日至京, 须知从蒙古到京师还是有些路程的,二老年事已高,轻易受不得奔波,需得慢慢赶路,那少说一两个月前,二老便动身了。
回头一问,果然从长兄阿古达木到那日苏、其勒莫格等人,俱知道,唯她一个被瞒得严严实实的。
彼时尚红樱与朵哥在她宫里陪她说话,听她控诉,便齐齐笑眼看她,直把娜仁看得瘆得慌,尚红樱轻笑着道:“们还道你早知道了,不成想先前却是瞒着你的。不过既然如今知道了,想来也是好事将近了。”
“唉,但愿吧。”娜仁叹了口气,“在宫里是要憋疯了。”
尚红樱和朵哥完全没会意,不过也不影响她们敷衍地安慰两句。
尤其尚红樱,完全不走心。娜仁看着改年开春便要出去浪的她,倒没有什羡慕的,只是交代她多走两家寺庙烧香拜佛。
朵哥在这面经验丰富,忙与尚红樱推荐交流来。
娜仁微有些出,捧着碗茶坐着发呆。
其实她在宫里也还好,说憋疯了是因为太想念清梨和愿景。
胤祉皎定闹病,一连好些日子佛拉娜与兆佳氏没出来走动,端嫔斋戒祈福,每日只有诵不完的经书,戴佳氏和万琉哈氏也守着七阿哥猫冬,她不免有些无聊。
贤嫔平素虽有些走动,不过如今天凉了,东西六宫便愈发行径分明。往日她是和佛拉娜约好一来,如今佛拉娜在宫中照顾胤祉,她自己就没有什动力了。
即便坐暖轿,也正经要晃悠一会子呢。
这几日气候愈发地冷,永寿宫便更凄清了。
皎皎年下将要结课了,却也分繁忙,娜仁只日日对着留恒发呆。
闲到极致又重拾伟大的作事业,惜唯一捧场的就是皎皎。
康熙试图用宫务给娜仁找点乐子,刚开了个头就被娜仁毅然决然地制止了。
笑话,好不容易才甩出去的,若只因为无聊了就把那一摊子拿回来,届时不是找乐子了,是给自己找麻烦!
如今宫内局势趋近于稳定,佟妃牵头,几位嫔协理,娜仁无冕之后稳稳压在她们脑袋上,凭借威势加上好人缘叫她们没心思搞事。
不过这局势也只是暂时安稳,如果再持续下去,娜仁没有名分傍身,想要压住她们便要再接过宫权来一场雷霆风雨,届时少不得又是一场好热闹。
故选出一个真正的领头羊来,是势在必行的。
若再不选,来回反复地折腾是最要命的。
莫不如一劳永逸。
虽然皇贵妃毕竟不比皇后名正言顺,但娜仁在宫里占着场优势,又有积累威势,与早期嫔妃的关系也还算融洽,真到了那个位置上,拿捏着佟妃把握后宫,也还算容易。
没到真章前,一切只是纸上谈兵。娜仁与康熙深入探讨过几回,最后心里多少有数。
如今,便只是静等时机到来罢了。
娜仁留了尚红樱与朵哥晚膳,二人便纷纷告辞了,娜仁送她们到永寿宫门口,又命唐百去送。望着一行人离去的背影,娜仁长长叹了口气,“不知从何时开始,似乎总是站在后面,目送他们远去的那一个。”
从清梨、愿景,到隆禧、阿娆,如今又要送走其勒莫格与尚红樱。或许再有一日,皎皎与留恒也会离她远去。
她身边总会有许多许多的人,却也总会失去许多许多的人。
琼枝为她拢了拢大氅,低声道:“缘聚缘散,总是有的。奴才会永远陪在您身边,天儿冷,风了,咱们回去吧。”
“好。”娜仁偏头看她,笑眯眯地对她眨眨眼。
答应给康熙的荷包已经绣了之八九了,末尾的两针补上,缀了流苏络子,娜仁持在手上细细看着,只觉着处处精细完美,乌嬷嬷在旁夸得天上仅有地下无双,说什绣院的人的手艺是不足娜仁万一的。
娜仁一开始还美滋滋地听,后来便不好意思了,道:“嬷嬷别说了,人家指望手吃饭呢,和人家比,也得看配不配不是?你再夸下去啊,外人不定怎说不知天高地厚呢。”
乌嬷嬷笑意『吟』『吟』地看着她,摇摇头,“依老奴看,您绣的这个就是最好的,样式好,花样也新。不信您拿去问问老祖宗,问问太后娘娘,问问皇上、公,定然说是最好的。”
“哪日若是觉着自己成了道代大家,定然是被你们吹捧出来的。”娜仁有些无奈,道:“只在咱们宫里说说便罢了,叫外人知道,便是丢人现眼了。”
琼枝在旁幽幽来了句:“也算有自知之明。”
娜仁瞬间破功,将荷包往炕桌上一放,恶狠狠地向她扑过去,“你说谁呢?说谁呢?你就说,的荷包是不是最好的?!”
眼见琼枝被她按在炕上无力挣扎,乌嬷嬷眉眼带笑地在旁站着,口中连声道:“哎呦呦,哎呦呦,多大人了,还和孩子似的。”然口中如说着,却连半分上前拉架的意思没有。
琼枝也是见娜仁才心情郁郁,便以逗一逗她,不然她定比乌嬷嬷吹捧得还要天花『乱』坠。
娜仁自然明白琼枝的心,按着她闹了一场,心中的郁气消解,又忍不住直笑,一边让出地叫琼枝坐来,替她理了理散『乱』的鬓发,一边嗔道:“你说你,怎样不好,非要说的针线活。做得还不好吗?”
“好好好,绣一片浪花差点把手指头戳成筛子。”琼枝摇头晃脑,“的子哦,您也就是在这皇宫里,若在外头,这个针线活,要挨多少唾沫星子。”
乌嬷嬷面『露』赞同之『色』,又在娜仁的目光扫过去时瞬间变成慈祥的微笑,变脸之快叫旁边看热闹的豆蔻怀疑她是不是练过川剧。
康熙来得巧,正碰上这副架势,不由问:“怎了?这是闹上了?”
琼枝还气喘吁吁的呢,见他来了,忙匆匆抹了两把头发,低着头躬身道:“奴才去斟茶来。”然后快速退下了。
“嗐,哄开心呢。”娜仁随意道:“怎这个时候过来了?前头没事?”
“各处尘埃落定,无甚大事——这荷包,莫不是给朕的?”康熙眉梢轻挑看向娜仁,一手拿炕桌上秋香云锦底绣海水江崖纹的荷包,越看越喜欢,即佩上,笑道:“那便多谢阿姐了。”
娜仁白了他一眼,“还真是不客套。”
康熙不理她,只又解下,自顾托在手上细看,见荷包边沿是沿圈卐字不到头锁边,荷包面上正绣海水江崖纹,前后交接之处两只海东青振翅飞。卐字不到头寓意吉祥连绵不断,海水江崖有包含着江山万里的豪迈、福山寿海的喜气,两只展翅的海东青强健精壮,羽翼丰满,振翅飞,分明周遭不见云,却仿佛翱翔于九天,姿态睥睨。
分明无一处用素日龙袍或他的配饰常见的龙纹,却处处是江山一统的豪情万丈。
看了好一会,康熙的热乎劲还没过去,美滋滋地问:“公几时回来?”
“再有两刻,也该差不多到时候了。”琼枝端着茶盘入内,面『色』情已经恢复平静,衣发整齐,奉茶后退到娜仁身边,恭敬地垂手侍立。
康熙微笑着沉『吟』,一看就没打什好意。
也不知为什,康熙在某些时刻,与皎皎本该互不妨碍甚至相辅相成的父女间的利益关系会忽然结冰,变得岌岌危。
又在那些瞬间过去之后瞬间破冰,父女俩又是一副和和美美父慈女孝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