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五月, 宫中又响起了婴孩的啼哭声,郭络罗氏答应生产,母女平安。
小公主的诞生安了许多人的心,其中便包括已挺着肚子的宜嫔。她与郭络罗答应本是姐妹, 郭络罗答应又住在她宫里, 小公主当仁不让由她来养, 她待小公主倒也分用心, 多少连些血脉,她盼着肚子的是个阿哥, 对小女孩便多些宽和温柔。
且有身孕的人, 总是多几分慈母之心, 待四公主当真用心, 见她这样, 私下佟贵妃都说她是改『性』了,康熙欣慰之余, 也逐渐放下心。
此时宫中正是多之秋, 承乾宫内, 乌雅氏再度有孕, 佟贵妃以此为由从她殿抱走了序齿四阿哥的胤禛。
西六宫在娜仁的镇压下倒还算是风平浪静的,戴佳氏、万琉哈氏与端嫔都不是多之人, 与娜仁又合得来, 酌酒饮茶, 针线闲话, 莳花弄草的,还算悠闲。
若说争端自然也有,却都被拦在永寿宫门外,娜仁虽主理宫务, 幸得皎皎得,已经松快许多。
天气渐热,皎皎、皎娴、皎定三位公主都停了课。皎皎如今多半是仔细修习读书,只这一二年新学起来的洋文需要时常学习,她惯素自律,即便停了课业,要做的也多,偶尔陪弟妹们玩玩,小的们都感到万分荣幸。
皎娴与皎定初入学,要学的课程多,一下停了课,可是洪水开了闸,成了没龙头的马,恨不得在宫中四处野。
她们素来爱黏姐姐,皎皎又常在永寿宫娜仁身畔理,永寿宫便成了孩子们的活动场所。
兆佳氏年初便自请搬来西六宫居住,如今在翊坤宫偏殿住,也时常过来娜仁边走动。
娜仁私下念叨如今西六宫却成了宫廷体制内人员养老的地方。
彼时琼枝坐在她身边理各『色』凌『乱』的丝线,闻言也只有无奈地看了她一眼,由衷发问,“您还为此骄傲吗?”
娜仁傲然挺胸,“难道不吗?”
琼枝无奈地轻轻一叹,么多年,对于应对娜仁的突发『性』问题,她已经很有经验了,此时只默默低头忙手上的,娜仁讨了个没趣,轻哼一声,抱着靠枕向炕内蹭了蹭,倚窗吹晚风。
样静谧的时光,在永寿宫是最寻常的。
更多的当然是小组聚会八卦时间。
前夜倾盆的大雨扫去炎热暑期,第二日起来便觉外头空湿润清清爽爽的清新气息迎面而来。早膳后,娜仁将旧年的青梅酒开了一坛,在井水里湃过,另备了些酒菜品,小花厅支了一桌,静候来客。
佛拉娜然牵着皎娴的手早早过来了,同行还是一个贤嫔,端嫔比她们来得还要早些,坐在炕桌上喝茶的功夫,一行人到了,端嫔抬眸一,向皎娴招了招手:“二公主也来了?”
“皎娴给慧娘娘、端娘娘请安!”皎娴行礼的动作如今也练得行云流水落落大方,不过站起来一时候又显出几分俏皮,迫不及待地问。
娜仁好笑道:“就知道你要问。前头正殿里,有内务府的管事回话”
佛拉娜闻言,四下一看,琼枝然不在,便白了娜仁一眼,道:“叫孩子忙,你倒在这躲懒,真是好意思!”
娜仁义正言辞指指端嫔,“我不是待客呢吗?”
“她在永寿宫多熟?还用你招待!”佛拉娜走上前来点点娜仁的额头,叹道:“你呀!全仗养出个好女儿来。”
娜仁只当好话听了,骄傲地昂起下巴:“知道你羡慕我。”
佛拉娜简直哭笑不得,只瞪了她一眼,皎娴扯着她的袖口撒娇要去找姐姐,她只能再三叮嘱不要给姐姐添『乱』,又叫雀枝仔细看,万分不放心地放孩子去了。
贤嫔摆摆手:“有么可不放心的,孩子也大了,又懂了,还能给她姐姐添『乱』?你惯来最好杞人忧天的。”
见她们都满不在意的样子,佛拉娜也只能坐下,大家都用过早膳,只是随口说话,梅子酒入口酸甜,全当甜汤喝了。
贤嫔一边喝,一边叹道:“你不知道,如今承乾宫那叫一个热闹啊。佟贵妃抱走了四阿哥,乌雅氏心有不甘,身子又不好,没得强抢,在皇上跟前卖惨手段倒是一等一的,不过人家也是真的身子不好,佟贵妃吃了不少暗亏,身为主位,几次想要收拾乌雅氏,都被乌雅氏借皇上的手挡了,还被皇上申斥,虽说不是什么厉害话,说得倒和缓,不过……皇嗣啊,肚子揣着块肉,便可以当尚方宝剑用了。”
承乾宫的热闹,娜仁哪里不知道,不过她热闹看多了也觉得腻,佟贵妃百般手段因乌雅氏腹中皇嗣而无法施展,却也拿捏着主位与娘家,在康熙面前还有几分好处,几天找回主场优势,渡过抱走人孩子的劣势,偶有成功反击行动。
乌雅氏就浑然不顾自己在人屋檐下了,或许也是为了保全自己,毕竟已经得罪了佟贵妃,不如做得再狠些。中有宜嫔挺着肚子落井下石搅浑水,两边开撕,她舞得最欢快。
可真是,生命不息,战斗不止。
贤嫔与佛拉娜都在东六宫住着,承乾宫那边的动静听得清楚,会说起来滔滔不绝的,佛拉娜还道:“乌雅氏也算会做人,在承乾宫内如何,出了承乾宫,或在皇上跟前,很是温婉顺从的模样。不过去年强留四阿哥,也是笔糊涂账。”
贤嫔叹着,摇了摇头:“我本还觉她是几分慈母之心,不忍分离。可佟贵妃握着四阿哥拉拢皇上,如今看来——她只怕是连四阿哥都厌恶上了,可不是笔糊涂账,正经是笔烂账了。”
头多少是非都说不清楚,外人不在局中,没什么可评说的。
承乾宫加上永和宫,可以说给永寿宫的小茶桌提供了许多料。
许是天命已至,任是何等的医仙『药』,都没在隆禧身上现出半点效来。
他的伤口迟迟不见愈合,天气愈热,更是难捱,阿娆底子本是好的,几年跟隆禧奔赴前线也受了不少伤,如今又怀孩子,还日日不离隆禧床前,二人愈发都是一病骨。
康熙吩咐两位太医随时在纯亲王府伺候,各地进上的珍稀『药』材一进宫门就被赏了过去,也没见出什么效验来。
太医们都说拖,宫里的人除了忧心,也没什么能做的了。
康熙每每出宫探视,必然带娜仁,皎皎也必定跟。
日过去,纯亲王府上下都死沉沉的,听不见半点笑声。熟门熟路地『摸』到正院,阿娆守在隆禧床前,手握着一卷书,二人还说着话。
隆禧与阿娆说话的声音温柔极了,阿娆口吻虽然淡淡的,却听得出和对待别人的区别。
夏日蝉鸣声声,便是他们的伴奏曲。
康熙默然驻足在窗下半晌,本应传唱的太监与通报的王府总管低眉顺眼地侯在一旁,好一会,娜仁轻轻一咳,才叫他们微松了口气,退至一旁。
“姑爸爸?”隆禧看不到外边,试探着问道。
阿娆扭过身来一看,将手中的书卷放下,对隆禧道:“是皇上、贵妃与公主。”
在阿娆口中有了姓,娜仁竟有些微妙的感动。
皎皎提着小食盒来的,进去后将亲手做的小点心摆出来,虽然不过是口味绵软清淡的蜜糕,也叫隆禧好生感动,娜仁白他一眼,见他瘦得那样子,又不忍心说什么。
康熙好歹还端着兄长的尊严,问过太医隆禧的病情伤势,许是不大好,回来的时候沉脸,叫人心中惴惴。
娜仁却不怕他个,直接道:“甩脸子回宫甩去,出来是看隆禧的,你若政务上有么不顺心,也不要在这发出来。”
“朕知道了。”康熙回过味来,确实不好在隆禧跟前哭丧个脸,便坐到床旁,问他日常饮食起居。
阿娆面对康熙也不卑不亢,从容不破不急不缓地,答得有条有理,分仔细。又或许是气不大足够,换气的时间很长,却凭借自身的质压住了,没叫人生出不耐来。
她说话的空档,不忘给隆禧递个茶水帕子,隆禧在她说话的时候便满脸骄傲地看她,二人,真是叫人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娜仁轻轻了,转瞬间又觉得眼睛酸酸涩涩的,强压住了,站起身道:“我出去吹吹风,你屋子好闷,即便不能用冰,放两盆凉水也是有的。”
隆禧笑道:“我也觉不出什么了,后头水亭子上凉快,姑爸爸过去坐一会子吧。”
其实外头这会正是热的时候,哪有么风呢?
他不过顺着娜仁的话说了下来,见皎皎也要跟娜仁出去,便喊住她,道:“皎皎你等等。”
皎皎便看了看娜仁,抿抿唇,还是点了点头。
纯亲王府建得仓促,不算分阔朗,景致也不错,水亭子上坐,水上荷花亭亭,娜仁招呼人摘了一枝来,捏在手上倚栏杆发呆。
康熙出来的时候见她迎风站,不由道:“风口上不要久站,仔细了风寒。”
“炎天暑日的,风都是暖的,有么风口,还怕风寒?”娜仁回头看他一眼,随口问:“怎么出来了?”